下飞机后,萧其泽第一时间催着林枣阳重启手机,让他问问常乐言到底在不在。
林枣阳其实很想跟萧其泽说别白费力气了,既然都看见他和常乐言平常会联系了,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但他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算了。
萧其泽还站在传送带前焦急地等待着林枣阳手机开机,就听见背后的张帆姐悠悠来了一句:“小泽,你应该去不了了。”
萧其泽回头。
“你伯父伯母来接你了,好像你爷爷也跟着过来了。”
萧其泽“啊?”了一声,显然是没有想到。
不只是萧其泽,连林枣阳都有些诧异地转过身,看向张帆。
萧其泽向来不受他伯母待见,他是知道的。尤其是之前有私生去他家将爷爷吓得摔伤之后,他们的关系几乎僵到了极点。他记得萧其泽说过,虽然是伯母一家一直在照顾爷爷,除了逢年过节,他们也很少再见面过。这一回……
“你伯伯有加我,你是知道的吧?”张帆说。
萧其泽点了点头。
虽然爷爷才是他的监护人,但毕竟年事已高,万一出了个什么事情,还是让能承事儿的担着才好,张帆这才加了萧其泽伯伯。
“其实他一直都有问你的消息。”张帆说,将手机递给萧其泽看。
萧其泽呆愣愣地接了过来。
挣钱之后,他最先做的就是给爷爷换了个好一点的房子,在伯娘的帮持下,爷爷搬得离她家很近,方便伯伯伯娘他们去照顾他。萧其泽偶尔会给他们转点钱,请他们多去看看爷爷,但都被重新转回来了——他们说这是他们的本分,不用他这个小辈管。
再就是到了北城,他和爷爷几乎每周都会通好几次电话,可即便如此,他和伯伯伯娘那边的联系并不算多。萧其泽划着消息,还是难掩震惊。里面,伯伯几乎每个月都会问一两次,他在那边怎么样,过得好不好之类的,就像他还在山城的时候一样。
“听说,这次来照顾你高考,还是你伯娘提议的……”张帆看着萧其泽的面色补充道,说完就恢复了沉默。
她接手他们这个团之前,听前经纪人说过他们每个人的故事,虽然不能算了如指掌,但有些事情,她也是知道一些的。她点到为止,也不多说什么,其余的就靠萧其泽自己领悟吧。
听到这话,萧其泽猛地抬头,看向她。
他其实之前一直都不太明白,为什么伯娘那么不喜欢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用“跟你妈一样”这种话来说他,好像这是一种侮辱似的。
后来他知道了。
他一开始听到那些缘由的时候,甚至觉得有点好笑——那种,让人感到荒唐又觉得苍白的笑。
听爷爷说,伯娘小时候过得很不幸福。
她本来的生活是很好的,爸爸很会挣钱,妈妈是顾家的能手,家里还有好几个兄弟姐妹,生活简单又和睦。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爸妈的争吵就变得频繁了起来,家里经常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她爸爸出轨了,出轨对象是他的秘书,一个聪明又漂亮的女人。
总之,在伯娘逐渐开始产生记忆的那段成长时间里,这个名字就像在家里生了根一样,是不是就要冒出来刷刷存在感,直到她在家里见到那张脸的那一天。
伯娘和她的母亲一样,并不是长得好看的一类人,包括他们一家,都奉行着浑厚、朴实的人生哲学,比起外貌这样的事,更看重一个人的能力和品德——能干活才是最重要的。但她们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为人忠诚、憨厚老实甚至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父亲、丈夫,她们家的顶梁柱,怎么会一朝之间像变了个人一样,什么也不管了,就为了所谓的爱情,一心想离开这个家。
伯娘父母的婚姻勉强维持了三年,最终还是被迫分开了。
这一回,向来对孩子们很好的父亲谁也没有带走,也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空荡荡账户和一个供一家人居住的房子。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和另一个人一起,就此远走高飞,再也消失不见。
之前有丈夫在时,伯娘母亲照顾好几个孩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如今,她还要承担起整个家庭的开销。过于沉重的压力让几乎从没怎么工作过的她喘不过气,加之长达三年的来自婚姻的折磨,她整个人性情大变,不仅十分敏感、易怒,动辄便会打骂孩子,还莫名其妙地开始爱美起来——用本就不多的家用疯狂购买廉价服装和化妆品,将自己化得完全认不出来……有时候伯娘他们都吃不上饭。
伯母作为家里的长姐,就是在那个时候站出来的。
十岁不到的她几乎在家里担当了母亲的角色,替经常烂醉如泥打扮奇怪的母亲梳洗干净,洗衣做饭整理家里,照顾弟弟妹妹,再大一些,就开始想尽办法挣钱补贴家用。
她早早辍学,几乎从懂事的时候起就开始挣钱打工,却供所有的弟弟妹妹上了大学。
就在弟弟妹妹都一个一个地长大成人,妈妈也逐渐恢复平和正常准备颐养天年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就像在黑暗中苦熬多年,几十年的艰辛如一日只为了等待那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在所有愿望都完成之后,一直吊着人性命的那口气陡然消失。
她的妈妈去世了。
但是,爷爷对他说,伯娘最心怀芥蒂的事并不是她父亲跑了,也不是他离开他们之后造成她不幸的这么多年的苦日子。
她最无法释怀的,是在见到那个女人的第一眼,她想的不是质问对方你是谁,你怎么敢跑到我家来,而是——难怪,爸爸拼了命地想要离开这个家。
“她怨她自己没有站在母亲那一边。”
爷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