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时霭听到别人对她最多的形容,不是文静秀气,就是内敛话少。长辈会夸一句,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熟悉她一点的同学,则会说她冷淡沉闷,对其他事漠不关心,只知道闷头学习,很难交心。
说来说去,不过就是青春期里最普通的那一类女孩子,素净清寡的长相,乏善可陈的性格,淹没在人堆里毫不起眼的路人甲。
时霭关于青春期的记忆总是模糊,蒙着一层灰扑扑的雾色,匆忙而枯燥的高中生活,三点一线,日复一日。
岑绎西是这种枯燥无味的生活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学生时代总有这样一个耀眼的少年,一个不经意间的笑容,就轻易让人沉迷。喜欢上岑绎西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
暗恋岑绎西,大概也是时霭做过的唯一一件不普通的事。
毕竟她总自诩,她的暗恋和别人不太一样,他并非遥不可及,追赶不上,他们也并非毫无交集,他们是好朋友。
她是他的老乡,高中校友,以及邻居家的妹妹——在时霭闷头刷题三年,奋力考上他所在的大学,努力和他产生交集之后。
可惜她后来才发现,遥不可及的人,他始终是遥不可及的。
奔向他的步伐是徒劳。
他的目光不会停落在你身上,他的脚步不会为你停留,你只不过是他的——好朋友。
时霭只不过是岑绎西人生里的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时霭,你也来了?”
岑绎西拉开椅子在时霭旁边坐下来。
他终于看到她,过来和她打招呼。
西装革履的新郎挎着电吉他在现场唱情歌,新娘戴着洁白蕾丝手套掩容泪目,曾经一起玩乐队的几人似乎再度重组,默默合奏,与那段青葱岁月无声重合。新郎很是动容,以至于有点儿嗨过头,拉着岑绎西要再来段激情的吉他solo——在他摇头婉拒并低声提醒“大哥你清醒点你丫正结着婚呢”从鸡飞狗跳的婚礼现场上溜下来之前,时霭悄无声息地收回了视线。
“嗯?你也来了?”时霭装作微讶的样子,笑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岑绎西也笑。
“你回国了?”
“嗯。”
“什么时候走?”
“不走了。”
“挺好。”时霭端起水杯,敛眼喝水,不咸不淡地和他寒暄。
“感觉好久没听到你消息了。”岑绎西低叹,“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
“毕竟聂东哥结婚。”
“咱们几年没见了?”
“不记得了。”时霭笑笑。
六年了,岑绎西。
婚礼舞台上的司仪念到誓词,适时打断两人交谈。
时霭转过头,不再说话。
她静静看着新郎新娘交换了戒指,在头纱下热吻,台上新娘情难自己地掩面哭泣,台下有人鼓掌欢呼——到最后抛捧花的时候,新娘将花抛落到意想不到的人的怀里。
关宜捏着捧花,嘻嘻哈哈颤颤巍巍地走上台前。
安静须臾,在场宾客爆发出此起彼伏地惊呼,有人举起手机拍照录视频,有人嗅着八卦的味儿悉声议论作一团。
“靠,关宜!”
“最近正火的那什么乐队里那个主唱女鼓手?”
“刚刚看后边儿一女的打鼓就在想是不是她了,还真是!”
“据说这位是咱们新郎官大学时期念念不忘的女神,申大校花。”
“我操笑死,什么抓马修罗场。”
……
新娘懊恼地将高跟鞋一跺,默默白了一眼关宜。
司仪看不到新娘的白眼,满面春风、兢兢业业、浑然不觉地继续主持着仪式:“我看看,这位接到捧花的小姐单身吗?要不要上台发言,现场征个婚——”
“岑绎西!”
话筒里“滋嘶”滑出刺耳的杂音,全场静籁。
关宜拔了话筒,拽着舞台上摇摇欲坠的麦克风立架,整个人醉醉醺醺。
“关宜你丫别在这里耍酒疯!”聂东抚额低喊,冷汗涔涔。
李千澄连贝斯都没从身上卸下来,连忙架走台上的关宜。
还是阻挡不住,女人气势汹汹的含糊吼声:“你他妈的,还知道回来啊?”
-
从婚宴酒店出来的时候,潮湿雨雾绵延,清灰色的天同雨幕交融,隔绝行人的脚步。
申城自入梅以来,这一个月的雨总是没完没了地下。
时霭在路边便利店的屋檐下躲雨。
提前从酒宴开溜,外面下起了雨,想去附近的便利店买把透明伞应急,结果全部售罄。
他的乐队总是这么鸡飞狗跳,像部幽默荒诞的情景喜剧,这样抓马的婚礼现场时霭竟毫不意外。
在场吃瓜宾客大概不知道更抓马的感情线——那位现如今当红女歌手关宜的前男友,是他们以前大学玩乐队的主音吉他手,对,就是她破口大骂的那位男士:岑绎西。
当然,如果这是在拍电视剧的话,应当有一个镜头对着她一晃而过。在无人知道的最角落,还有个暗恋岑绎西多年的看客时霭。
无所谓,反正所有纠葛,再抓马都与她无关。
时霭自谑一笑,思绪在雨幕里漫无边际地拉扯。
“时霭。”模糊雨声里忽然有人喊她。
路旁一辆黑色G65打着双闪,在湿漉漉的地面投下一团昏濛。
岑绎西手肘撑着车窗,问她:“没带伞?”
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