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前,原无论是苏母的哭诉,抑或是苏启明的自责,都令人为之动容。
可不知为何,当小苏玥熟稔地对他们说出安慰之言后,又无端地令人心生苦涩,甚至心烦意乱。
或许是因为这些话,本不该由一个稚子熟练地说出;又或许是因为,小苏玥本应是那个被安慰的人,才对……
不多时,看不下去的苏相,终是出声打断了这不知到底孰对孰错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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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身鹤纹绯袍的苏相,走至柳太医身前,弯腰便是拱手一拜,“还请,柳兄务必再想想法子,保住小女的命啊。”
苏相是百官之首,足足高了柳太医两个官阶,其如何受得起这一拜。
柳太医吓得赶忙抬手扶住了苏相:“这可万万使不得,使不得啊。”
他言真意切地继续说道:“这几年能试的法子,老夫都已试过,确是无能为力了。自古万事皆有定数,苏相又何必强求?”
柳太医的话,都已然说到了这个地步,可对面的苏相却依然弯腰呈拜礼,未有任何起身之意。
因为除去这一身官袍,他也不过只是一个父亲罢了。
只听,他更加恳切地说道:
“还请柳兄莫再推辞。
方才我前往御医院,请你之时。在门外恰巧听到你那徒儿,问道:‘为何不用羌地这味药试试,或许另有一番生机也未可知’。
但您直接回他,休要再提。
不知柳兄,这味药到底为何,是否真的能治小女的病?”
话落,柳太医尴尬不已,“这这,非是老夫不愿救。只是小徒年少,口无遮拦,他说的这位药实在是,哎,它对肺虚或许却有奇效,但——”
见柳太医如此吞吞吐吐,苏相急急地问道:“柳兄有何难言之隐?是这味药很难寻吗,抑或是其价值千金?
可为了小女的命,无论多难寻、多贵重的药,苏某就算是倾家荡产,亦要一试,还请柳兄莫要再推辞,救救小女。”
“非也,非也,羌地这味药既不难寻,亦无需千金。它成片成片地生长在城郊,但鲜少有人采摘,只因其虽是药,却亦有很强的毒性。
平素只有贱籍者走投无路,病入膏肓时,才会铤而走险,服下这药。
但三日之内,九死一生,是常有之事。如此与服毒无异,贵籍者又怎可轻易使用?”
苏相苦笑喃喃道:“贱籍者才会使用……九死一生。”
柳太医:“唉,老夫言尽于此。
如何取舍,是铤而走险尽快让苏玥在三日内,试上一试这味药,抑或是让她安宁的走完自己最后半月的生命,还是交由你们定夺罢。”
一语话落,潇湘苑顷刻间静了下来。
无人敢开口,无人敢做这般残酷的抉择。
屋内除却滋滋燃烧地银碳外,再无其他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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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终打破这片刻静默的,还是那尚掺杂着咳声的,令人心疼的虚弱女音。
“那我,咳咳咳,就试试这位药吧,或许这次便能好了。”
语毕,小苏玥惨白的脸上,又勾起了一抹既脆弱又美丽的笑。
苏父苏母同时苦涩地唤了一声,“玥儿”。
苏母:“玥儿,此事并非你所想象地那么简单。”
苏启明:“这可是贱籍者才会吃的药,你是贵籍如何能用?”
苏父:“唉,玥儿是父亲愧对于你。”
……
在这之后,站在角落中的小沐辰,又听到这满屋子的大人们,说了许多许多似是而非的话。
有的他能听懂,但有的他尚不能听懂。
他只知道,这些大人们最后的决定是,小病秧子明日起便要开始服用,那只有“贱籍”才会吃的药。
如若服后能撑过三日,便可继续苟活着;但如若撑不过,便会当场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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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对小小年纪的他,都太过残忍。
他害怕地脸色发白,他想上前与自己唯一的同伴说些什么,可还未来得及走近,苏母便将他拦了下来。
“辰儿,夜已深,伯母今日要留在这里为玥儿守夜,照顾不到你了。你先自行回去休息,可好?”
小沐辰:“我,我不想走,我也想留在这里。”
“沈沐辰,我带你走吧,不要在这里给大人添麻烦了。”
苏启明,一边说着话,一边用肘腕擎着小沐辰的脖子,状似亲密地将他向外拖拽着。
苏启明比小沐辰足足高出三个头,力气也大上许多。
小沐辰在他面前毫无挣扎之力,只得不断叫嚷着:“放开!放开我!”
“沈沐辰,你别再闹了。你留在那里,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会拖累我母亲分心照顾你。”
小沐辰:“我不用别人照顾,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放开我!”
“就不放,这是我家,你必须要听我的才对。”
话落,苏启明又将小沐辰的脖子勒地更紧了些,“我命令你,现在不准回去,不准令我母亲为难,听到没?你如若再敢提回去的事,我便要揍你了!”
……
小沐辰便是这样被一路拖拽着,一路威胁着,走到了祺林院。
全程他都倔强地忍着不哭,直到苏启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祺林院后,他才摸了摸自己红痛的脖子,大哭起来。
现在的他,仿佛和大半年前初来相府时的他,没有什么区别,都只不过是一个害怕时,便会哭的稚子罢了。
他依然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