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临行前所说的，坚强。
这一夜，他甚至比刚来相府时，哭得还要凶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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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小沐辰再次醒来时，院外已是天光大亮。
他匆匆地起身穿上鞋子，便又要向潇湘苑跑去。
而在他身后的，是一群慌乱的婢女们：
“沈小少爷，您还没用早膳呢！”
“沈小少爷，天太寒了，披件袄袍再走吧！”
“沈小将军，沈小少爷……”
小沐辰无暇顾及婢女们的喊声，继续向前跑着。
他想亲眼确认小病秧子的情况，他还想与她说很多很多话——他想告诉她，他的害怕；他想让她，赶快好起来，不要抛下他……
可不多时，就在小沐辰终于气喘吁吁地，跑至潇湘苑门口时，又被眼前所见的，讶异地顿住了脚步。
今日的潇湘苑仿若比往日要热闹上许多，除了多了好几倍，进进出出忙碌的婢女外，还有零星几个穿着华服的，他从未见过的妇人。
如若不是她们脸上满是肃穆的神情，他甚至会误以为潇湘苑内发生了什么喜事。
就在小沐辰怔愣的片刻，身后又远远传来了一对母子的谈话声。
妇人：“苏启璟，别再哭了，这你堂姐都还没死呢，你便在人家门口哭成这副模样，让你舅母她们如何想？”
“呜呜呜~母亲，我不要，不要去看堂姐，堂姐那里又热有呛，璟儿不想去。”
一个只比小沐辰小上一岁左右的孩子，一边拽着妇人的裙摆，一边哭闹着。
“哎哟，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小祖宗，你可小声点。这是你堂姐的最后一面，你要是不去见她，往后可再也瞧不到了。”
“呜呜呜~不见，我不见堂姐。”
婢子：“夫人，要不还是别让小少爷进去了，过了病气或是死气，总归对他不好。”
妇人：“罢了罢了，闹成这样，也没法带他进去。你将他带到花苑玩吧，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是。”
话落，那夫人整了整被扯乱的裙摆后，便继续向屋内走近。
而另一侧的小沐辰也紧随其后。
……
甫一入内，他便看到外寝有许多穿着华美的贵妇人，围在哭泣的苏母身旁，安慰她。
而那与小沐辰前后脚进来的妇人，亦赶紧出声道：“嫂子，我来得有些晚了。小玥儿在内寝吗，我去看看那个可怜的孩子。”
“用了药，刚睡下呢~”苏母声音哽咽地回道。
“哎，那我等会再进去。嫂子你也别太伤心了，我们要相信小玥儿这次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话落，苏母并未接话，她只得再次出声问道：“嫂子，你身侧的这是？都这个时候了，怎想起做针线活儿？”
苏母：“我想为玥儿亲手再做几件寿衣，这样她一旦，一旦——”
话落，又是一阵抽泣声，而满屋子的美妇人们，亦跟着她抬袖，状似抹起泪来。
……
不多时，不知是外寝的哭声太响，还是小苏玥太过难受。将将睡下的她，便又醒了。
婢子见此赶紧通知苏母。
苏母便带着身边这八、九位美妇人，来到小苏玥的塌前。
而小沐辰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后，进了内寝。
可是，同昨晚一样，大人们将整个塌沿围地水泄不通。小小个子的他被挤到了角落里，除去锦被上的蝴蝶纹样，依然什么都瞧不见。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小苏玥的声音隔着人墙传了出来，“姨母，姑母，婶婶，你们都是专程来看玥儿的么？”
“哎，小玥儿，你别怕，姨母相信你一定可以挺过去的。”
“是啊，玥儿，再等等，你姑父在南疆又为你寻了一位巫医，后日便能赶回来，你再等等，再等等。”
“今个儿，你表姐，如妃，亦为你向陛下求了一株千年雪莲。待柳太医给你入了药，或许能解些毒素。小玥儿，别怕，我们这么多大人一起想想办法，总会治好你的。”
……
在此起彼伏的关切声和抽泣声中，小沐辰明白了这些美妇人，都是小病秧子的亲人。而且其不仅仅只是苏家的，还有苏母娘家赵氏那边的亲人。
此番热闹的情景，如若放在平时，被形单影只的小沐辰看到，定会生出几分羡慕之情。
但此时此刻，在小苏玥哑声笑着回复地，一声声“好”中，小沐辰心中便只剩下了，深深地同情和深深地难过。
身处在角落里的他，又偷偷地抹了好几次眼泪。
眼前的一切，无论是提前缝制的寿衣，提前响起的抽泣声，抑或是提前来告别的亲人们，都在向他昭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死亡。
这与其母亲突如其来的死亡不同。
眼前的是一场被提前告知的死亡，是一场有所准备的死亡，是一场被拉长的死亡，是一场或许更为残忍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