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训练正式开始,我才知道杨宜为什么会建议我“慎重考虑”。从体能训练到基础防身术,赵信扬把一天的课程安排得满满当当,每天至少要锻炼五个小时,但凡手抖腿软想偷懒都会被咳嗽警告,动作不到位也会被揪着反复练习。我感觉我前面二十几年的运动量都没有这一天的多。
赵信扬天生就有当教练的范儿,光是背着手站在那不说话,就让我有种重回高中体育课堂的错觉。黄瀚书和易溪过来看我训练,因为说话声音太大被赵信扬赶了出去。徐航好几次进屋,说要拿东西又什么都没碰,倒是给我冲了一杯热牛奶。吃晚饭的时候,我累得连筷子都抓不稳,一屋子人看我的眼神满是同情。黄瀚书还特意塞给我一包盐焗鸡爪,说是吃哪补哪,整得我哭笑不得。
我这么卖力锻炼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晚上能好睡点,连着几个晚上睁眼到天明,我都担心自己会在被奇种咬死之前猝死。然而接连练了一个星期,体重掉了不少,睡眠质量还是很差。到了第七天夜里,我被噩梦惊醒后决定起来走走。走廊上有人小声咳嗽,我记起下半夜好像是徐航值班,推门出去果然看到他坐在储藏室门口,影子被头顶上方的灯光拔得修长。
徐航像是刚用凉水冲过脸,鬓角还是湿的。见我出来,他有些意外,“睡不着吗?”
我无精打采地走到他旁边坐下,“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想到那些东西。”
“慢慢来,”徐航说,“我刚开始也会,到后面就好多了。你尽量想些开心的事,不要绷得太紧。”
“那你睡不着的时候会想什么?”
徐航沉吟半晌,说:“想想公司楼下的五香鸡煲,百花湖地铁站F出口那家古法盐焗鸡,老家高中后巷的脆皮烧鹅,还有我妈做的红烧狮子头和孜然牛肉。”
“我的天,你快别说了,”我捂着肚子连连摆手,“我感觉我都能闻到烤鸡的香味了,还有青椒炒肉、干锅土豆、鱼香茄子、莲藕排骨汤……”
徐航笑出了声:“行,都记着,等离开这里我们就去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开心的事……你突然让我想这个,我还真有点想不起来,”我靠着墙闭上眼睛,“感觉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经历过什么开心的事情了。”
在那条属于黎旻旻的时间线里,我因为工作压力患上了抑郁症,每年都要跑几趟精神科门诊。在别人眼中,我跟过去没有什么两样,但只有我知道自己内耗得有多严重,最难熬的时候,我甚至想过放弃一切离开,是父母和朋友把我拽了回来,如今没有他们,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世界坚持多久。
一团软软的东西盖到身上,我睁眼发现是徐航的外套。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以后还有大把时间,还有很多开心的事情等着你去经历。”徐航单手撑着下巴微笑看着我,“睡吧,明天还要训练,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我睡不着。”其实是不敢睡。
“这样,我给你背一段《刑法》,你就当是催眠,看能不能睡着。”
“《刑法》?”我第一次听到这么硬核的催眠方式,“那么多字你全背下来了?”
“以前读书的时候背过,现在需要记的东西太多了,不可能把所有的法条都背下来。我也是工作以后才知道,熟练运用法条比背诵法条更重要。”徐航拍拍我的肩膀,“好了,快闭上眼睛,我开始背了?咳,为了使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走廊的空气安静而潮湿,徐航的声音轻得像深山里漫不经心穿林的风。外套上残留的体温熨帖,我调整了一下姿势,闭上眼睛。
一分钟后——
“徐航,我们杀掉那些奇种,从法律意义上来说算是杀人吗?”
“这个问题比较有争议。目前国际上统一的说法是,感染者属于非典型性脑死亡,脑死亡是不可逆的,所以从生物学角度来说,奇种不属于自然人,杀掉它们不算犯法。”
两分钟后——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几百万人的城市,说瘫痪就瘫痪了,像拍电影一样。”
“其实你今天看到的奇种经历过病毒变异已经弱了很多,最开始的那些简直就是上了发条的杀戮机器,每次救援行动刚开始,它们就会像蚂蚁一样从四面八方跑过来,子弹和大炮都挡不住。”
五分钟后——
“那些被咬到的人,在变成奇种之前一定很绝望吧?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怪物却无能为力。”
“嗯……你怎么还不睡?”
一片阴影飘过来挡住我头顶的光线,应该是徐航的手。不知道是白天的锻炼起了作用还是《刑法》的催眠效果可观,我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天快亮的时候,徐航把我叫醒让我回屋睡,我迷迷瞪瞪地走回房间栽在床上,醒来已经是十点多。徐航和赵信扬在一楼配电室里检修电路,黄瀚书和杨宜计划着到附近商场去搜罗一批生活用品。
“护发素、防晒霜、漱口水——面膜?那俩姐姐真当我们是去逛街的啊?”我走进储藏室的时候,黄瀚书正站在工具架前对着物品清单碎碎念,扭头看到我,他的脸皱成了苦瓜条,“你要不还是别去了吧,老徐知道了肯定得说我。”
“单子上的东西那么多,我去了可以帮你们分担一些,”我从架子上取下平时训练用的工兵铲,“徐航要是问起来,我跟他说。”
之所以有这破天荒的勇气,一来是因为杨宜说那家商场很少有奇种聚集,二来是比起待在酒店里坐享其成,我更想为团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样我心里的不安感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