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经停站都换上了可夜视的智能电子站牌,旁边还设有供人避雨休憩的候车亭,亭内的公示栏目上张贴着讲文明树新风的卡通人物海报。
连路也是新修的,不过也才修了三年。
一切都焕然一新,一切都天差地别。赶上了外省的城市乡村,甚至叫人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像是一场梦。
十路公交车姗姗来迟,曾春见临上车才想起来没戴口罩。正当他准备打退堂鼓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身侧伸了出来,递给他一个单独包装的黑色口罩。
曾春见怔怔地转眸,见递给他口罩的人抬眸,眨着一双温柔清澈的眼睛,对他低头一笑。
“老师!”曾春见差点惊呼出声,慌里慌张地戴上口罩,快步走进车门,拿出钱包投钱时,手一滑,钱包又滚到了门外。公交车司机看在眼里,盯着曾春见像是看着一个脑袋被门挤过的人。
被门挤过的曾春见连忙下车捡钱包,李书屏眼疾手快,已弯腰拾在手里,递给了曾春见。
“还是那样马虎。”李书屏凝眸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曾春见,温声批评道。
曾春见虚心受教,跟在李书屏身后投币上了车。
车厢满座,师生二人抓着拉手肩并肩站着,再没有说别的话。
“唉,你们晓得不,铁匠寨巷子口死的那个人,还没抓到凶手呢。”坐在后排的一个年轻女人低声道。
“晓得,咋个不晓得,听说前几天抓了好几个人去问话,后来又都排除嫌疑放出来了,这凶犯一天没抓到,毕边一天不得安宁啊。”车内的其他人附和着说道。
“担心这些咋子,该担心的还是这个疫情哦,啥时候才是个头哦!”
“我闺女在公安局干文职,听说哈,只是听说,昨天又抓了一个进去,说是有重大嫌疑……”
“是哪个晓得不?”
“不晓得,我闺女说这是局里机密不能说。要等嫌疑洗脱了才敢跟我说。”
“啧,要我说,死的那个也不是好东西。前些年在他们铁匠寨那边就没一个人敢得罪,又是借犁地故意霸占人家的田地,挨着他住的人家种棵树都被他砍掉,说是挡了他家的光线。下雨天气,住在他家上头的人家有水流到他家门口,为这事还和人家吵嘴打架,寨子里就没一个不恨他的。”
“都是咹,我家娃儿以前在故里小学读书,走路经过他家门口,看到他家种的满院子的桑葚,那娃儿手贱摘了两个,被他追着打了一顿,回家都不敢给他老子说,还是我看出娃儿走路一瘸一拐的,一问才晓得是着那死孤寡打的,把我气得要死,找他家婆娘理论,他婆娘直接把门关着,管你咋个讲就是不开门……一家子都是这样,绝情得很。”
“所以说,这回算是遭报应了,死了活该……”
“人都死球了,就表嚼舌根了嘛。”一个抱着干辣椒和烟草袋准备进城卖的老头子开口道。
“嚼舌根?那个缺德货干的那些狗脸卖骚的事还怕人讲。”
坐在老头子后面的一个老阿姨直起身来,一脸尖酸相,自以为谁也说不过它的样子,道:“金鸡湾老曾家的姑娘小静静,初二还没上完呢,她妈收了人家一万多块钱,就把小静静嫁到他家当儿媳妇,他那儿子比人家姑娘大了七八岁不止吧,大字不识几个,别看他断了条腿,脾气啷个火爆,仗着有他老子,逮着小静静就当个出气筒耍,动不动就挨他们父子俩不是打就是骂。算起来,除了嘴巴开了个豁口被养死的那个男娃,给他家生了八个姑娘了吧。后来好容易生了个龙凤胎,还不是成天的受气,在家里守着锅碗瓢盆转悠,像古代大户人家的丫鬟一样,伺候着他们一家子。现在好了,老子死了,老婆儿子失了靠背,我看这小静静也算熬出头了。”
年轻女人叹道: “哪个晓得呢,现在这个社会,飞机高铁都开通了,想去哪都方便得很。但她那几个姑娘还在上学呢,儿子也才三岁,她舍不舍得走还是一回事……”
“乘客们,时代购物广场到了,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智能报站系统定点播报。
李书屏携着手里的黑色皮包,默不作声从后门下了车,曾春见紧跟着也下了车。
阳光很好,穿透路边乱枝纵横的正开得肆无忌惮的海棠花树,在干净整洁的地面落下片片唯美的花影。
李书屏沿着一条直线一路往前,徐徐漫步。似乎并没注意到跟随在后的曾春见。
曾春见跟了不多大一会儿,忽然看见李书屏扭头蹩进了临街的翰林书画社。
社外摆了一张藤椅,一个穿中山装的白发老头正仰躺着晃晃悠悠地抽烟管儿。见李书屏冒冒失失地一头扎进了书画社,两腿一蹬,翻过身掀开门帘,也走了进去。
曾春见快步上前,正准备掀帘而入,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下意识后退半步,驻足聆听。
“书屏,慢慢喝茶,慢慢说,脸色这么难看,是遇到什么事了?”这话一听就是那个老头的声音。
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曾春见忍不住竖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