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生病,小孩子嘛,病中乱想当成现实也很常见……不过还是要多多关注他的状态。”
谈话的动静忽远忽近,最后以黎桢的声音结尾。
“麻烦您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简渊的额头,本来就模糊的意识仿佛从靠近水面的地方被按回深海,窒息般的闷痛中,只有兰花香气在室内悠悠扩散。
沉浮之间,简渊幻觉般地听见了时钟走动的动静。
滴答,滴答。
一分一秒都被拉扯的漫长。
这个世界上,谁会相信他的话呢?除了那天跟他待在一起的女孩,谁又能证明真的存在一间神秘的地下室?
可是她又知道什么?
他想,也许一切都会如黎桢所愿。
他会慢慢变成旁人眼中的模样,一个疯子,一个病人,这座宅邸里另一个被囚禁的灵魂。
就这样吧……
“哥哥!”
臆想的水面上倒映出一张灿烂的笑脸。
隔着薄薄一层水膜,波光粼粼中,她伸出手,把他从水底拉出来。
“哥哥,你睡了好久啊!”
简渊睁开眼睛,看见应星星抱着鼓鼓囊囊的兔子背包,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撑着下巴,不安分地晃动双腿,“我这次没有乱跑,一直在等你醒来。”
他困顿地眨了眨眼。
“你怎么又来了?”
他不是叫她不要再来了吗?
还是说,她也跟别人一样,觉得他说的话都是胡言乱语,不用放在心上?
应星星根本看不出他的烦躁和沉郁,侧了侧脑袋,“我喜欢你啊,也喜欢粘着你……虽然明琛说我这样很烦人,但我是小孩子嘛。”
“……”
她的理论真的有点烦人。
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重复,“你不要再来了,待在这里对你没什么好处。”
“?”
她头顶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问号,“什么是好处?”
“就是……”
简渊斟酌着怎么解释。
你跟我待在一起的时间越久,越会被黎桢提防试探。
“……我讨厌你,不想再看到你。”简渊说。
这样直白的表达,倒是能让她马上听懂,应星星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看上去可怜又滑稽,“不要讨厌我嘛!我再也不害你淋雨了!”
“淋雨?”
“他们都说哥哥你是因为我才生病的。”
“谁告诉你的,不是这样……”
“但是我已经知道错了!”她跳下椅子,敞开一直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的书包,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不受控制地往外掉,全都是花花绿绿的折叠伞。
“……”
“我带了很多很多伞,”她认真地说,“就算下雨也不用害怕。”
如果说,这句话没有被她遗忘。
那么这其实是他们之间,最初的,也是最后的承诺。
窗外枝叶摇曳,隔着透明玻璃,室内寂然无声。
金色光点在她的发梢跃动。
“放心吧,我再也不会让你淋雨了。”
她信誓旦旦地说。
天真的声音仿佛穿过了他满目疮痍的世界废墟,从黯淡中撕开一束光,微弱的,又如此珍贵,简渊忍不住靠近。
既然是她擅自开启了那扇门。
门后面错乱的命运,她理应跟他共享。
“……星星。”
“嗯?怎么了?”
“今天没有下雨,明天也不会下雨。”他闭上眼睛,好像非常疲倦,下一秒就会睡过去,“下次带点别的东西来吧。”
“啊?真的吗!”她跳起来,“那我明天也会来,你答应了哦?”
“……”
昏沉中,听见她自顾自的商量。
“明天带口琴好不好?”
也许是药物的缘故,他的病情仍然没有好转,只有在应星星来探望他的时候,稍微能够从沉睡的无力感中挣脱出来。
“哥哥,你看起来好难过啊。”
她的手贴着他的额头,“为什么一直生病呢?”
“……”
为什么呢?
简渊说不清缘由,他不知道这是黎桢的惩罚,还是她的警告,他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应星星却不肯放过,“我妈妈也在生病,不过她经常去医院打针,爸爸说打了针就会好起来,哥哥,你有打针吗?”
“……”简渊拿开她的手,“嗯。打过了。”
“真的吗?”她打量着他的脸色,“那你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呢?”
“……我不知道。”
简渊停顿片刻,目光落在墙边的盆栽上。
“或许……”
“嗯?”
控制不住的恍惚感涌上来,如同滑进水底,在窒息的前一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那盆花……味道太难闻了。”
医生来看过,又摇头离开房间。
空旷的房间里,应星星站在床边,忍不住伸手抚平简渊睡着时皱紧的眉毛,明明是很温柔的哥哥,为什么变得越来越安静了呢?
她不明白。
只是隐约觉得,他偶尔像自己捡到的受伤的兔子,看起来很需要帮助。
“哥哥,”她摇晃他的手臂,“哥哥,你不起床吗?”
回应她的是漫长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