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你应该知道才对吧?”应星星仰起头,“如果之前像这样跟着我的人是你……你看到了吗?”
“……是。”
“所以那个时候,你是故意放走明琛,让他带走我的吗?”
周守中:“……”
“为什么?”
他在她的注视中败下阵来,“我以为他会告诉你真相,没想到……”
“……”
周守中:“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在她的故事里,所有知情者都如此理所当然,操纵伏笔的脉络,共同构成了最后狼狈的收场。回头再看,连当事人也觉得讽刺。
她摇了摇头,“周守中,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谢谢?”
“应小姐,我也不无辜。”他提醒她。
“但你尽力了。”
周守中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多数时候,他不擅长挑起话题。
长久的无言以对之后,她垂下眼睫。
“你之前说,那个时候,他过得也很辛苦。”带着凉意的湖风吹散她的声音,空气静默下来,很久很久以后,那道声音才再次响起。
轻柔的,仿佛要穿越时光,回到一切发生之前。
“……跟我讲讲以前的简渊吧。”
她说。
周守中有些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踏出安全区域,提到简渊的名字。
或许刚才简渊在房间里挽留她时,确实说出了能够动摇她的话。
可是这个故事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周守中想了想。
“第一次见到少爷,他病得很严重,父亲——就是公馆之前的管家说,他可能需要有人陪伴。”
“他那时见了很多医生,我不知道他生了什么病,但大家猜测他脑子里出现了幻觉,不过,没有人知道他的幻觉是什么。”
一个出身显贵、家庭和睦的年幼继承人,他的脑海里究竟在恐惧什么?
“我以为他会……”周守中顿住,“但是某一天,他突然能够自己走出房间,看起来很正常,就跟他生病一样,没有任何原因。”
“少爷比任何同龄人都要优秀,慢慢的,没有人再提小时候那场意外。”
好像简渊天生就是完美的,那么不容置疑。
“直到……”
直到周守中第一次跟她说话,把她拦在美术室外面的那天。
“你的一举一动都能影响到他。”
她锲而不舍的接近催化了简渊失控的速度,那些记忆中漫长的等待、琐碎的心情、没有回应的短信,对于简渊来说,是更加难以忍受的时光。
“……然后就发生那场车祸。”
她的身影在湖风中轻轻一颤,抿直苍白的嘴唇,“继续说。”
“那场车祸的后果,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我……我很遗憾你失去了父亲,也不想为少爷辩护。可是以我的了解,他或许不是一开始就想让蒋明琛去死。”
是错误叠加错误,引申出来的悲剧。
应星星闭上了眼睛,藏起巨大的空茫与渐渐迟钝的痛苦。
“他真正对蒋明琛动了杀心……是因为你很难过。”
失去父亲的痛苦。
单方面被明琛抛弃的痛苦。
当时无数情绪与陌生的世界扑面而来,几乎要摧垮一个十几岁的女孩,也瓦解了看向她的那双眼睛里恒定的平静。简渊策划了第二次谋杀。
“我上报给夫人,整件事终于被长辈知晓,他们及时拦下他疯狂的行径,把他送进疗养院,一直关到第二年春天。”
“后面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她想起自己曾经问过简渊,为什么有段时间失去联络。
那时他是用什么心情回答问题呢?
翻开故事的另一页,被忽视的线索与心情挣脱荒谬的时间浮现。应星星仰起头,穿过枝叶的光点在她的眼睛里跳跃。
周守中以为她会说些什么。
愤怒、悲伤、难过、遗憾……
但其实都没有发生。
她只是静静地将视线投落到看不见的远方,“……我走不动了,回去吧。”她说,“我真的已经很累了。”
……
月明如水,琴音流淌进无边月色中。
书脊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无序翻页动静中,简渊睁开眼睛,发现本该睡在床上的人不知所踪,床单空荡荡地挂在边沿。
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正要叫人,听见楼下传来钢琴的旋律。
他沿着楼梯往下走。
这座别墅远离城市喧嚣,坐落于乡野间的半山,夜晚时分虫鸣鸟啼清晰可闻,简渊猜想她会更加适应这里。
又或者是曾经许多对未来的计划,每一幅画面里,他只需要她和一间简单的房子。
月色漫过攀上窗台的蔷薇,顺着敞开的窗户,笼罩在她身上。
她弹琴的姿势还是跟记忆中一样好看,简渊听过很多次应星星练琴,她的琴音总是欢快紧凑,音符与音符之间彼此追逐,跟她的性格一样,不留余地。
但今晚却有所不同。
他花了一分钟才确认她的曲调确有旋律,而不是随手按下音键。
这首曲子她弹的断断续续,是她从前不屑一顾的风格。她以前讨厌乐句之间悬而未决的停顿,松散的旋律会折磨她过度活跃的脑子。
而现在,未完成的乐句悬在空气里,音符之间漫长的留白,倏忽静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