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白瓷碗跨过门槛,碗里盛着黑乎乎浓稠的药汁,还在冒着热气。
她一边走,一边忽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沈三娘。
叶开感觉有点不对劲,不管屋子里有多少人,她第一时间看到的人绝对是他。
他顺着丁灵琳的视线望去,才发现沈三娘居然也在用一种奇怪地眼神看着她。
沈三娘的奇怪和丁灵琳的不一样,丁灵琳的是有一种被人打量的莫名其妙,而沈三娘的奇怪里含着一种惊讶,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就在此时,马芳铃站了起来,她走过去,接过丁灵琳手中的白碗。
“多谢丁姑娘!”顺便又对沈三娘说道,“三姨,这是丁灵琳,丁家的三小姐,她懂医术,能找到这个地方,也是多亏了她。”
碗有点烫,马芳铃把药放在了桌上。
“有点烫,等凉了之后再喝吧。”
马芳铃抬起头,丁灵琳和沈三娘还在奇怪的对望,叶开居然也没有反应,好像在发怔。
她微笑着,开口说道:“三姨,你刚刚说你看到了什么?”
沈三娘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我看到了他那双慌张的眼睛,即使只是半张脸,但只要我再见到他,我一定认得出来。”
她的笑容有点勉强,但她很快就低下头去,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丁灵琳还是觉得疑惑,她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点诡异,叶开怔怔地站在那里,标志性的笑容第一次消失得这么久。
她忍不住靠了过去,抓起叶开的手。
傅红雪看着她们,丁灵琳不在乎,她紧紧地依偎着叶开,想驱散叶开身上不知从何而来的忧虑。
傅红雪忽然转过身,走出门外。
叶开突然反应过来,他在后面呼唤:“等一等,我们一起走,一起去找马空群。”
傅红雪像没有听见一般,他走得很慢,却绝不回头。
叶开目送着他瘦削孤独的背影,忍不住叹息,道:“他真的变了,不但变得更孤独,而且很消沉,再这样下去,我只担心……”
他没有说下去,他不忍说下去。
沈三娘呆坐在床上,蜡烛的光照到的地方虽然很小,但总有一片地方是光明的,她只是出神地凝望着墙边的黑暗之处,看久了,好像能出现一个漩涡将她吸进去。
漩涡没有出现,有个人走了进来。
马芳铃端起桌上的碗,已经不再冒热气了,瓷碗都变凉了,药也更苦了。
她坐到床头的小凳子上,拿起勺子喂到了沈三娘的嘴边。
“三姨,该喝药了。”
沈三娘的目光转向马芳铃,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沈三娘陷入了回忆。
好像是十年前,她坐在床榻前,一勺一勺慢慢地喂马芳铃吃药。
那个时候,马芳铃因为拼命练武而倒下了,她却赌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吃饭也不肯吃药。
沈三娘敲了两天的门,才得以走进马芳铃的房间,又花了三个时辰,马芳铃才肯从被子钻出来喝她端上来的药。
现在回想起来,那就是欺骗的开始,她以为获得了马芳铃的信任,其实是那个十岁的小女孩骗取了她的信任。
她自以为了解了马空群,在她倒下之时,马空群恐惧到扔下她逃跑。
她的这一生到底为了什么而活。
她张开嘴,将苦到要哭的药喝了下去,泪水从她的眼里慢慢流出来,滴落在碗里,混合着眼泪的药汁又被她喝到了肚子里。
“丁灵琳是个好人!”喝完了药,沈三娘忽然说道。
“她是。”马芳铃将空碗放回桌上,虽然丁灵琳可能不想听到马芳铃对她的评价。
沈三娘的脸上流露出一股悲伤,像药里的苦伤到了她:“叶开让我欺骗她。”
马芳铃说道:“那你想欺骗她吗?”
“不想!”沈三娘沉痛而又坚决地回答,“我不想再欺骗任何人了。”
她的人生好像一直是欺骗,她骗别人,别人也骗她。
马芳铃说道:“那就不要去做。”
沈三娘喃喃道:“可我还能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悲的是我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
前半生,她跟着花白凤;后半生,她以为全部交付给了马空群。
现在,她的身前空无一人,只剩下迷茫绕着她打转。
沈三娘这个人,她该去哪里?她该做什么?
“去找。”马芳铃这样告诉她,“你自己去找。”
人可能花费了一生的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许有人会觉得这样活着没有意义。
可是,没有意义的人生也是允许存在的。
马芳铃张开手掌,手上有薄薄一层茧,这是她的剑留给她的功勋。
她突然问自己,她想做什么?
马芳铃勾起嘴角,人生太长,不必急于一时。不过现在,她想去会一会那个准备用蹩脚谎言欺骗女人的男人。
夜色凉如水,月色却很迷人。
它晃啊晃,总能在最不恰当的时候,迷晕人的眼,沉醉在这梦幻中,仿佛能忘记一切哀愁,又无端滋生无限的思绪。
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以月吟物,写爱情、写壮志、写乡愁,还有平步青云和怀才不遇,但更多的,是相聚和别离。
不管被寄载多少的情绪,月还是那轮明月,端看人间痴狂。
叶开这样的浪子,与这样多情冷清的月毫不相称,似乎很难想象出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