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夜半的街道是这样事儿的空旷、冷清,连周围环绕的楼宇都隐去了身形和颜色,与浓墨似的夜色融为一体。夜风吹着,吹散一身的幽暗旖旎,街灯沉默着,柔丽的、微醺的光照亮小雪花狂飞乱舞的影子。
“下雪了!”
严颂嗓音雀跃,引来沈芳洲的侧目,男人点烟的动作也跟着顿住了。
她在看天空,他跟着一起,看到无底洞似的黑压压天空,有千朵万朵小雪花簌簌降落。
沈芳洲忽然淡声:“瑞雪兆丰年。”
严颂点头附和:“是呀。”
“……小年夜快乐。”沈芳洲微笑着送上祝福。
严颂腾地张圆眼睛,黑是黑,白是白,可爱似猫儿。
“今天是小年么?”她问。
掏出手机一看,时钟显示差二十分钟就十二点了,此刻按农历来算是腊月二十三,北方的小年夜。
“真的是诶。”严颂神情粲然,抿嘴笑道:“那……小年夜快乐了!”
出了泰平电影院,向右拐,是条挺有名气的商业街。此时,各个商铺门户紧闭,连霓虹招牌都是黯淡无光的,只有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四处零散些垃圾,隐约昭示着白日里的人头攒动,熙攘繁华。
是谁牵起的话头儿的呢?深究下去没什么意义。毕竟一男一女,要想有点什么,总得有一个人主动主动;除此之外,又是并肩携行,不聊些什么,气氛始终怪尴尬沉闷的。
聊着聊着,就聊开了,竹筒倒豆子似的,无数话语哗啦一下子倾泻出来……
沈芳洲说:他母亲去世后,他被父亲接去美国,同年申请了伊斯曼音乐学院,后来结识了好友姜柏樾、小师妹穆晓蕾、以及前妻汪叶瑾。
到此,他声音戛然而止,双目沉沉。
片刻气氛凝滞,严颂才知风雪已然汹涌呼啸,她伸手,戴好连帽。
听沈芳洲提起他的前妻,严颂心下的感觉十分不妙,毕竟他前妻曾经是正当的占有者,而她只是一个卑怯的暗恋者,好奇、嫉妒、酸楚……种种情绪互相杂糅着,最后化作唇边一声轻轻叹息。
于是严颂故意闭口不谈沈芳洲的前妻,因为她既怕沈芳洲对前妻心怀留恋,依旧将其视作幻梦女神;也担心他因离婚而满腹哀怨,大批特批,最终失却体面。
便随口问道:“姜柏樾?是参加那款名叫《乐声,乐事》的音乐综艺节目走红的姜柏樾么?”
沈芳洲轻轻“嗯”了一声。
“那……我可以拜托你帮我找姜柏樾要签名么,我单位有个小伙伴,超级超级……迷他。”
严颂轻声请求着,双手放在胸口做合十状,一双大杏核眼闪闪烁烁,沈芳洲哪里会不依她,连条件都懒得同她掰扯,果断卖了姜柏樾,好博取佳人一笑。
果不其然,严颂心满意足的弯了弯眼睛。
然后严颂又催促沈芳洲继续讲下去。
沈芳洲在伊斯曼音乐学院呆了两年以后,正式向导师递交了一份转专业的申请。
“伊斯曼音乐学院隶属于罗切斯特大学。”沈芳洲向严颂科普。
他申请进入罗切斯特大学的金融专业学习。
姜柏樾、穆晓蕾、汪叶瑾都劝他三思而后行。
倒是导师果断签字,他的话语直白,劝说的是姜、穆、汪三人,而非沈芳洲。
“姜,你视音乐为生命,这点沈不如你;穆,你有着不凡的音乐天赋,这点沈也不比你;汪,沈绝也对不肯如你一样安于现状、得过且过。所以,还是让我们祝福沈依心中所愿,无畏而行,前程似锦。”
沈芳洲接过申请书,向导师道谢。
沈芳洲深知,他最初申请伊斯曼音乐学院,并非出自于对音乐的虔诚热爱,大多的心思是为了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只是……他越来越发现,他在骨子里要更随父亲沈思城一些,喜欢追逐无尽利益,享受掠夺和占有的快感。
“比起最终成为一名平庸的音乐工作者,我更愿意去做一个敢于冒险、追逐利益以求最大化的商人,”沈芳洲轻耸双肩,随性浅笑,颊边都多了两道笑纹,毕竟金钱可以带给人安全感和满足感,所以他很乐意花费精力赚钱。
有钱,有安全感,有满足感。严颂也有一定的体悟,只是和沈芳洲有所不同的是,他乐在其中,她更多有被迫生计的意味。
严颂的大学生活,乏善可陈,日复一日。
她没参加社团,也没有竞选学生会;课堂时间用来补眠,唯一清醒的时刻是老师拿着花名册点名时,她需要牢记切换声线帮陆葛嘉答到;课堂以外的时间,严颂的身影有时出现在学校食堂,有时出现在校内菜鸟驿站、有时出现在打印社……心头时时刻刻高悬一把计时器,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忙忙碌碌;等到周末,哈欠连天的挤上公交,严颂又开始这一天的超市推销员工作,工作在下午五点钟结束,她再次挤上公交,去做家教,完成两个小时的一对一辅导……
絮叨着,严颂不由地回首来时路。路面已经积攒了一层雪花,腻白又晶莹,遮掩了人世间一切不堪的尘浊,天地仿佛一片朦胧仙境。
真美好,太美好。严颂在心头感慨,亦有真诚赞美。
不期然,于下一秒,脑门撞上一个坚硬的物体,是沈芳洲的肩胛骨,男人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
发生什么了吗?严颂目露疑惑,一边轻声嘶着吸气一边拿两眼瞅他,他的身后不远处就是一个小广场,现下年关已近,小广场上悬挂着式样各异,造型精美的彩灯,一盏一盏,汇聚成一片五光十色的海洋,斑斓的光点子点亮沈芳洲冷峭幽邃的瞳仁,与之四目相对的瞬间,严颂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