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兄妹,因为除去血缘的牵绊,他们还有着过命的交情。
那一年,严颂五岁。
严庄的土地还没有被收购建工厂。
初夏,阳光明媚,金色麦田连接成海,微风过处,空气中,总充满麦子的香,成熟的香,撼动人心的香。
严慧雯照例回严庄,帮忙以及探望严颂,她给严颂买了一辆儿童滑板车。
夏雨总是突如其来。
雨过天晴,麦香散了,严慧雯也走了。
严瓒已经学会了骑自行车,正在挑战大撒把。
严颂那辆儿童滑板车,虽然是个新鲜玩意儿,但在他看来,丝毫不够惊险刺激,绝非男孩子的追求。
严颂宝贝不已。
每天都要滑着儿童滑板车来到严庄的村碑处远远眺望,期待会出现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那样她就可以大声喊妈妈了。
可是没有。
严慧雯再回严庄该是过年。
严强家靠近村口,男孩儿八岁,身板是严颂的两倍。
严颂那辆金色的儿童滑板车,他从来没玩过,他想玩,要玩,严颂舍不得,严强气急败坏,一把将严颂搡在地上,指着她骂:“没爹没妈的小杂种。”
他说严颂不是严庄的孩子,没资格住在严庄。
说罢,一把抢过严颂的儿童滑板车。
农民不得闲,麦收之后要播种夏玉米,姥姥、姥爷、大舅、大舅妈都在田间忙活,小院静谧,严瓒偷偷开了电视机看《天书奇谭》。
严颂一路哭着回家。
严瓒见严颂被人欺负了,立马领着严颂去找严强干架。
严瓒打小就是个瘦竹竿,饭没少吃,就是不见长肉,又比严强小了两岁,最后被严强摁在地上揍,严颂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咬着严强的小臂不撒嘴,严强疼的滋哇乱叫,严瓒瞅转时机,用脑袋将严强顶了一个人仰马翻,接着补了几记窝心脚。
时光如白驹过隙。
最近两年,大表哥率先踏进神圣的婚姻殿堂,催婚的压力便来到了严瓒、严颂身上,他们两只单身狗,逢年过节,遭到了家中长辈的一致炮轰,俨然找不到对象便是人生的失败者,也因此,二人的感情不疏反亲。
严颂祝贺:“恭喜恭喜。”
同一瞬间,严瓒拍板道,甭管严颂现在在哪里,今天都要回福泽镇。
这下改严颂无奈了:“瓒瓒哥哥,你这也太想一出是一出了。”
严颂:“我开车去接你。”
“不用不用。”严颂不是个爱麻烦人的性子,便道,“我知道了,不过我得收拾收拾,尽量今天赶回姥姥家。”
电话一挂断,严颂就点开了12306铁路软件。
严颂轻车熟路地购票。
沈芳洲瞧见车票数量为“1”。
付款需要密码,六位数字。
严颂正要输入,手腕被沈芳洲攥住。
严颂有些疑惑地抬起脑袋。
沈芳洲面沉如水。
他说:“颂颂,我们谈谈。”
“……哦。”严颂应声。
她敏锐地察觉到此刻气氛的冷滞凝重,清凌的眼底浮现几许无措,沈芳洲心底轻叹,他明明讲过,要一直哄她开心的。
“打算回秀城。”沈芳洲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
严颂点头。
“……刚刚打算买一张高铁票。”沈芳洲一贯爱笑,如今却是半点儿笑不出来,神情格外落寞孤单。
“我姥姥和大舅住在福泽镇,福泽镇距离高铁站就二十分钟,我上大学那会儿都是坐高铁,下了高铁再打个车……”
严颂声音忽然顿住。
她、她竟然把沈芳洲给忘记了。严颂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小声道歉道:“对不起。”
房间静默。
家庭的缘故,严颂一直很独立。
殊不知,有时候独立也会伤害人。
就比如刚刚,沈芳洲唯一的感觉是遥远。
他们的空间距离称得上是咫尺,他却感觉,他并不属于她的生活,因为她不曾依赖于他,甚至她有可能会随时丢掉他。
这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却仿佛藏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严颂被沈芳洲握住肩膀拥入怀中,男人低磁沉静的嗓音钻入耳朵。
“颂颂,多依赖一下我,我……想要被你需要。”
女人颤着浓黑的眼睫,此刻,她只会道歉,于是又一次重复道:“对不起。”
“我不要。”急促而执拗。
片刻,终于恢复温柔:“颂颂,我不要对不起,我送你回福泽镇,回姥姥家?”
静默,又是静默。
静默之后,严颂笑,声音有些干巴,她以半开玩笑的口气道:“沈芳洲,我表哥严瓒把他女朋友领回家了,你没跟我表哥接触过,你不知道他的脾气秉性,他从不草率,所以该是八九不离十,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我四姨家有个表妹,念大学,五姨家有个弟弟,念高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是我们那个大家庭唯一一个钉子户了,他们要是知道了你的存在,你相信我,一定会当场催婚的,进程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五一订婚,十一结婚,来年抱个胖娃娃,左手一只鸭,右手一只鸡……”
说着说着,严颂哼起《回娘家》,想借此来调节一下气氛,却瞥见沈芳洲神情肃冷,她倏然闭上嘴巴:“抱歉,我胡说八道的毛病又犯了。”
哪里料得——
“那就结婚吧。”
沈芳洲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