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正,郭瓒从平唐路的林记商铺归来,左右双手各提着两份熟食。
跟程璟做事这么些年,他算是瞧出门道了。
程大人虽然嘴上什么也不挑,与兄弟们同吃同睡,但是只要遇见林记商铺的熟食,哎!总会多尝几筷,尤其是他们家的卤味花刀肉。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今次他排了好长时间才买到的呢,趁着还算热乎,得赶紧给程大人送去,若是凉了可就没那个味儿了。
郭瓒火急火燎地拐进广昌街,默数着第五颗柳树,一头扎了进去。
“老莫,来开开门!喂,老莫!”
“谁呀,别喊了,来啦。”
院中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听得郭瓒心里急躁,老莫你可真慢!
郭瓒扯开嗓子,又吼了几声:“老莫,你倒是跑起来呀,可真是要急死我!”
木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发出吱呀的声响。
被郭瓒喊作老莫的白发翁给了郭瓒轻飘飘的一拳道:“郭小子,又是你啊。”
郭瓒把手头的熟食分一半儿过去,咧开嘴露出口白牙:“老莫,你走得可是越来越慢了,诺,林记熟食,给你也带了份,可别说我不念着你啊!”
莫存章接过,提起来闻了一口,笑道:“不错,是这个味儿。今日怕是排不久吧?”
郭瓒挤挤眼,提溜着仅剩的那份熟食向前走:“可不嘛!不过啊,我跑得快,他们可抢不过我。”
莫存章将门阖起,两人一同向主院走去。
“老莫啊,程大人呢?还在书房吗?”
“是呢,午间和你从宫里回来,就一个人去了书房。”
郭瓒挑起眉头,疑惑道:“那程大人夕食可用了?”
见莫存章面色凝重得摇了摇头,郭瓒停住脚步:“那还得了?”
程大人接连几日都在皇宫和书房连轴转,今夜摸不准还要去探探宣家的底,不吃饭亏着了身子,怎么办?
莫存章拉住郭瓒的手臂,止住他要冲进书房的动作。
“再等等。”
程璟的书房从来不让外人进入,就连洒扫这种粗活都是由他亲自动手。
郭瓒皱皱眉头,将手里剩的那份熟食也交给了莫存章。
“老莫,那你去架个火,用热水温着,大人出来吃了也好办事。”
*
昏昏暗暗的烛芯被剪了两回,程璟才将手中需加急处理的部分公务合上。
抬手合并两指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待缓过眼前那阵发黑,才伸手去摸书桌下方第二格。
取出一个牛皮纸包紧实的信封,将其放至贴身衣物中,吹灭了火光,走出书房。
程璟推开门便见郭瓒站在外面,面色冻得酱紫,也只是站得远些搓搓手,连大跨步也不敢活动开。
“郭瓒,你怎么在这里?”
郭瓒听见声响,迎着程璟的目光便跑过来。
“程大人,您可算是出来了,腹中闹不闹挺?”
程璟还没来得及回答,郭瓒扭头开始碎碎念起来。
“怎么会不闹挺呢,您朝食就只喝了碗米粥,听老莫说,夕食也未进。若我是您,想必早就闹得头昏眼花。”
程璟淡淡地看了眼郭瓒,提步就下台阶。
郭瓒见程大人要走,巴巴得追上去,苦着张脸问:“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填你觉得闹挺的五脏庙。”
“大人,我觉得您还是晚点再去宣家…欸!五脏庙!”
程璟脚步加快了些,郭瓒在后面喊道:“大人,您不必出门啦,晚间我带了两份林记商铺的熟食,眼下老莫正温着呢!”
*
酒足饭饱之后,郭瓒与莫存章两人围着炉火胡天海地得说些话,程璟老僧坐定般闭眼养神。
郭瓒还记着等会儿要去宣家探探底,连酒都不曾沾几口,现下正被喝翻天的莫存章缠着说话。
“喂!老莫!你可别喝了!”
郭瓒怕人等会儿喝断片,劈手就要去夺酒碗,没料到莫存章一个拐弯,连衣角都没摸到。
“哎!老莫,你平时腿脚不便都是哄我是吧!”
莫存章见郭瓒气急败坏,红着鼻子乐得一笑:“郭小子,就说你平时要好好练吧,丢人喽!”
郭瓒不服气还想要再去夺一次,将袖口约束解开,也不怕冷,就这么撩起,堆上去。
“嘿!老莫,你看我能不能夺到!”
那厢两人夺酒碗热火朝天,出了满身臭汗,程璟全部充耳不闻,待听见寂静的夜传来寒更鸟鸣,才睁开眼睛。
郭瓒见程璟起身,也一骨碌的爬起来:“大人,咱们现在就去吗?”
程璟点点头,右手拿起先前那个牛皮信封,转身打开门,迎着冷风快步走出去。
郭瓒将顶灰色大氅甩在莫存章身上,跟着程璟跨步出门。
*
宣家
府中嫡长孙去世,家主宣不夷又被扣押在神机营,这些日子以来,大小事务皆由老夫人掌管。
许是因着白事的缘故,整个宣府比起平常更添几分寒气。
程璟与郭瓒换上夜行衣,从宣府西南墙角翻进,寻着侍卫交接班的时分,悄悄摸进主院。
宣不夷书房外依旧布满私雇的护院,程璟食指远远指过去,郭瓒会意,捡起块脚边的石头,斜着抛了出去。
“有人!谁?”
郭瓒的身影在墙头浮现,嚣张地又丢了块石子,才朝着府门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