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寒风倒灌,仅有的矮桌上,那抹暗橘色烛火猛烈地摇动起来。
满屋内是打眼望去就会觉得稀疏可怜的摆设,灰蒙蒙的床铺上传来咳嗽声,愈发清晰密集。
许是被寒风刺到,隔着被褥都能看见床上之人瑟缩的动作。
明仪在离床三尺的位置站定。
淞青亦随之停下,略略喊了一句:“灵雨,醒醒起身,魏娘子有话问你。”
片刻后,也只有棉被之下的重咳算作回应。
淞青疑惑,耐着性子又喊了一遍:“灵雨?快醒醒!”
见久久未有回应,淞青上前两步,掀开褥子。
屋中晦暗不明,竟然只摸到满手潮湿。
“嘶,魏娘子,这个褥子好潮啊。”
明仪闻言眉头微微蹙起,紧跟着也上前捏住一角。
被褥还带着活人的体温,却又不知为何如此潮湿。
明仪不禁怀疑,自己轻轻一掐是否会掐出水来。
纵使此处无人监管,如此潮湿的被褥也不该出现才对。
床铺之上,有人正蜷缩在单薄的褥子中,面朝内侧,看不清面容。
明仪眉头紧锁地伸出手,只是轻轻触碰一下露出的颈间,便感觉似是摸到块燃得炙热的炭火。
明仪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些慌乱。
“淞青,把人翻过来。”
“是,魏娘子。”
淞青应声照做,单手便将榻上那人翻个整身过来。
酡红到异常的两颊,还有干出道道裂口的嘴唇,以及因持续不断的高温而抽搐不已的手脚…
连眼睛都睁不开,怪不得唤她也无半分回应。
明仪当机立断道:“淞青,快去请医师来,不拘是谁,退得了烧即可。”
顿了片刻后,又接着补充道:“若是有谁推诿,只管报大长公主的名号,动作一定要快!”
听见明仪得吩咐,淞青也从眼前的景象中回神,担忧询问:“那魏娘子你怎么办啊?”
明仪抽出帕子为灵雨擦拭额间冷汗,“她此刻睁不开眼,下不得床,于我而言无半分危险。还怕有谁能在皇宫中将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吗?”
淞青到底是咬牙推门而出,魏娘子说得对,眼下将医师速速请来才是好的。
一股气从淞青的胸腔里升腾上来,脚下多使出几分力道,只管向着太医署奔去。
淞青走后半刻。
明仪若有所思地盯住床榻之上的灵雨。
随后给自己拖个矮脚凳,支着身子就这么坐在烛火边。
伴随着晦暗不明的目光,明仪口中喃喃出声道:“灵雨,你既然能看顾千日醉,想必也是入得了顾妍的眼,你甚至还有个青梅竹马的裴医师。”
可惜,床榻上的灵雨没有反应,依旧只是撕心裂肺地咳。
忽然明仪起身走到床榻边,居高而下地将人打量个七七八八。
弯腰拉起灵雨软糯无力的手,将她的掌心缓缓向上托起。
就着微弱的烛光,明仪看清了这双手上的伤痕。
冬日裂口无可厚非,可充斥右手拇指与食指细小的疤痕算怎么回事?
旧伤口未愈合,又增添新伤口,一层层堆叠而上,导致有些地方甚至出现厚厚的茧。
顾妍那样性子的人莫不成还会私下里责罚婢子?
“是你自己弄得对吗?”
灵雨似乎是感受到手掌被人拉扯,下意识地想要缩回,口中也因发热的痛苦而细细嘤咛两声。
任由着手掌无声无息地滑落,再轻飘飘地砸落于床榻。
明仪眯起眼睛轻轻笑道:“你的褥子为什么会潮湿至此?裴真若真是一腔热心肠,又为何不来救你这位青梅于水火?”
“到底是你自己不说,还是不能说呢?”
像是得到心中某些证实,明仪轻快地转身坐回矮脚凳,只那双眼中寒光似铁般乍现。
“灵雨,你藏得可真深呐。”
*
淞青提着小厨新制的夕食一路小跑,见夜色漫上天际,脚下步伐不禁加快几分,终于赶在天黑透彻之前抵达玉华宫。
嘟着张嘴不停地在心中念叨:魏娘子可真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怎么就能那么任性地留在灵雨那处呢?
前进途中遇上廊檐路心的小石子,顺势一脚踢走。
被脚踢的小石子就地滚了会儿,掉进温池水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咚。
“还好有我淞青在,知道机灵地去小厨看看,不然那群人岂不是要偷奸耍滑了?”
“殿下选我来照顾魏娘子,真是好眼光。”
淞青手臂挽着食盒,见青砖小屋近在眼前,急急忙忙地便要冲。
“魏娘子,夕食我取来了…唔唔唔…”
不料在行过某处拐角时被人一把扯过,刚想张口叫喊,竟然连嘴巴也被紧紧捂住。
淞青很生气,刚想出手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就听见魏娘子轻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淞青,别叫嚷,是我。”
见淞青慢慢放松身体,明仪知晓她已听清自己的话,便将人放开。
随后伸出食指,抵在唇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淞青睁着一双溜圆的眼,愣愣地点头。
淞青不明白,魏娘子好端端地不在屋中,顶着冷风跑出来捂自己嘴做甚么?
还好借着点点月色能看清,不然她手下没个分寸误伤了魏娘子可怎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