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青搀扶着明仪走过湿滑的板砖,嘴里还不忘提醒:“魏娘子,雪水就要化开了,你走慢点啊。”
明仪闻言放慢脚步,轻轻叹了口气。
“魏娘子,好好地,您怎么就叹气了呢?”
明仪挑了块眼前的干净地,一脚踩过去压着声音道:“你还记得昨天晚上裴真来找灵雨时的那番对话吗?”
淞青点点头,“记得啊,这才一个晚上呢,我就是忘性再大,也不可能连隔夜饭的东西都记错,何况裴医师那么伤心。”
明仪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继续叹气。
“那你可想起来灵雨为什么拒绝裴医师?”
淞青一本正经地回答:“记得,灵雨说她要做人上人,不要再做奴颜屈膝的婢子。”
腊月亦有芳菲,一路上红梅似火,娇艳欲滴,淞青心痒想要折上一支带回去。
走近挑挑选选,看中支含苞待放的。枝前稀稀疏疏开着几朵,后面点缀着一溜儿的花苞,让人见着就觉得欢喜。
折下三寸长,献宝似的递给明仪,不期然间看见小亭后突兀出现的白色衣角,刚要出声呵斥,却被暗中压下来。
明仪颇有兴致地把玩着手中的红梅,好似在数着花瓣有几片,数完抬手挡了下阳光。
提高着声音问:“淞青,绣云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
“那你说,绣云这个人如何?”
“嗯…,贪财,爱慕虚荣,还想借着别人的势爬上去。”
明仪再次追问:“那绣云是为何被我捉来审问呢?”
“因为她与梁氏大郎私会的事。”
“那她与梁氏大郎私会,得了什么好处没有?”
“有吧,她自己也说了,得了不少趣物呢,什么胭脂水粉,时兴的菱花缎子,还有些首饰钗环。”
“方才,我提议将那一套白玉首饰赠予灵雨以做银钱缓急困境,她可曾收下?”
淞青摇摇头:“未曾。”
明仪又捡了块干净地,踏上去才道:“是啊,不仅没有收我的白玉首饰,反而,还跪下求我不要给。你说,奇怪不奇怪。”
淞青跟上去,诚实地说道:“奇怪。”
“按理说,依绣云那天吐露的一番话,灵雨该是个和她一般无二的性格才对。我的那套白玉首饰,是外祖母花大价格打造的生辰礼物,虽不敢在珍宝如云的皇宫中排得上名号,确也能担当得起一句世无其二。”
明仪停下脚步,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寻找下一块干净地。
“灵雨在宫中少说也有几年,她的主子顾昭仪是一宫主位,听说也曾得过一段时间盛宠,若说灵雨不识货,我是不会信的。”
淞青顺着往下:“是啊,绣云曾经说她寿宴时花枝招展地出现,想借机攀附权贵,可是为何又不在乎这些东西了呢?”
明仪不动声色地余光一瞥:“我也…好奇的很呢。对了,看这日头,程大人应该快到了,先回去候着吧。”
远远走出段距离后,明仪靠近淞青贴耳问道:“裴真,可听见了?”
淞青在拐角处隐秘地回头望了一眼:“魏娘子放心,裴医师刚刚躲在小亭柱子后,我看得真切,那个距离,他一定能听见。”
明仪稳稳当当地踩住脚下地,笑着道:“那便看看,裴真能为我带来什么惊喜吧。”
“魏娘子,为什么要在裴医师面前说这番话啊?难不成您真的想帮帮他们?”
帮他们?她帮不了,灵雨势必与宣柯的死逃不开关系。一旦坐实,宣不夷绝对不会容她活着。
原先,明仪还不是很确信,现在,她便是十拿九稳。
一个人,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和以前不一样,为什么会抛弃多年青梅竹马?就因为那摸不着边际的荣华富贵吗?
那她为什么不顺水推舟收下自己的白玉首饰?
那是因为灵雨自己知道,她呀,活不长了。
明仪扯下红梅枝末位的花苞,笑着回复:“或许吧,便是最后见一面也算是留给彼此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