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雨,你究竟属于哪一个派别呢?是如你而言的野心勃勃,还是不可为外人道也的说不得。
淞青将短烛随手一剪,小小的内室忽然一下就明亮起来,灵雨不习惯地抬手遮眼,明仪见状体贴地挡在她的身前。
“魏娘子…哪里能劳累魏娘子为奴婢做这种事情…”
抬手制止住灵雨要翻身下床的动作,明仪笑着道:“我哪里就不能做这些事情呢?左右这里也没有旁人,你这个有病在身的伤患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见灵雨眉目见似有感触,明仪亲昵地为其整理碎发:“幸好我昨日经过玉华宫,便想着再找你来仔细询问些个中琐碎,这才碰上你性命垂危。”
“也是赶巧,坐诊的医师空闲,不然你这鲜活的生命不就要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深宫之中了吗?”
灵雨闻言道:“若真如此,那也是奴婢的命,怨不得什么。”
明仪抽回手,拉下脸,嗔怒着:“这叫什么话,天灾或许不可避免,生老病死也不可断绝,这叫做命,怨不得。”
“但你只是寻常的头疼脑热,怎得就不去太医院碰碰运气?”
灵雨无言地将头微微低下,只留下个瘦削的肩颈线。
明仪配合着露出为难表情,放轻声音:“难不成是太医院那些坐诊的瞧不起人?不应该啊,这几日我也有听说,那位新上任的院副心肠很好呢,好像是叫做…”
停留一息,用余光打量着灵雨,见她不自在地捏紧拳头,才似乎恍然记起着道:“好像是叫做裴真呢。”
灵雨的眼睛控制不住地一眨,微笑着掩饰过后轻声说:“我也听人提起过,那位裴医师…心肠的确很好。”
明仪不赞同地询问:“那你为什么不去试试呢?嘶…莫不是身无银钱打点?”
未等灵雨回复,明仪便取下副白玉耳饰,又将配套的白玉手镯褪下,顿了顿,干脆连脖子上的镶金玉一齐包好,笑着推到灵雨床榻上。
“我素日不出门,对现在的物价也不明白,全身上也就这些首饰值点子钱,你可不要觉得少啊。”
灵雨惊讶着翻起身,眼中都带着明显的急切,双手连连推拒道:“魏娘子,这怎么使得,您快快收回去。”
明仪扭头对淞青使了个眼色,淞青快步走上来,拉着灵雨劝道:“魏娘子心善,见你孤苦,既然赏你了就是你的。”
灵雨急切之意更加明显,只好跪下诚恳地道:“魏娘子,您的大恩,灵雨已经可以记一辈子了,若是今日再厚颜收下您的东西,岂不成了不识好歹之人!”
明仪伸手便要去拉,未曾想灵雨似是吃了秤砣一般,一双眼睛里盛满抗拒。
只好惋惜着说:“好好好,不收便不收,你还没大好,快快回去躺着。”灵雨这才卸了力道,一时之间又恢复成那个病怏怏的模样。
明仪掀开被褥,将人安置进去,贴心地将被脚掖好,“是我考虑不周到,怪我。”
灵雨柔顺地摇摇头,“魏娘子,您是奴婢见过的最为心善之人。”
“哪里能担当得起最心善呢,不过是见到些不平事,趁着能有所作为,便伸手去扶一把,换作谁,都会这样做的。”
灵雨怔怔地望着明仪许久,直到明仪询问出声才收回目光。
“灵雨,怎么了吗?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魏娘子,我只是觉得您似乎不像那些人。”
明仪疑惑地问:“那些人是哪些人?”
“一些生在高处,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的子弟。”
明仪轻笑出声:“你怎知我不是那样的人?”
“眼睛不一样的,魏娘子,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许是说了许多话,灵雨喉咙间的咳嗽慢慢炸开,淞青原本想从黑木矮桌上找茶壶,摸了半天也没看见个影。
灵雨用手捂着嘴,尽量咳得小声,待略有好转才续道:“魏娘子,听说您当日在陛下面前据理力争,求来这十日。”
明仪望着灵雨道:“是啊,做姐姐的,又怎么能见亲弟受押而无动于衷呢。”
“魏娘子…说得很对,做姐姐的,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明仪好奇地问道:“听你的语气,莫不是家中也有弟弟妹妹?不然何出此言呢?”
“嗯,魏娘子心细,奴婢确实也有个幼妹。”听不出什么感情,灵雨目光穿过小窗,落在青砖小屋外的杂草丛中。“不过,她福薄,已经不在世了。”
明仪笑容僵住,揪着手帕,面带歉意道:“抱歉,我不知道你妹妹她…,是不是戳到你的伤心事了?”
灵雨将目光收回来,盯着明仪:“魏娘子莫要自责,奴婢的幼妹不会孤单地走黄泉路。”
明仪急道:“呸呸呸,好好地说什么丧气话。太医院的人都说了,你的病就是着凉受寒,哪里是什么不治之症,放宽心,都会好的。”
生怕她不信,明仪还让招手示意淞青重复一遍,这才看着灵雨。
灵雨苍白的嘴唇终于有了点血色,她敛下眸子,藏住里面的所有情绪道:“多谢魏娘子宽慰。”
明仪笑笑说道:“这哪里算什么宽慰,你啊,就好好养着,也不枉我救你这一回。也算是为我自己积德行善嘛。”
言罢领着淞青便要离开,刚行至木门前,淞青要打开,便听见身后灵雨坚定的声音响起。
“魏娘子,您和您的幼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明仪扭头看了一眼灵雨,人倚在床榻上,倚在烛火摇晃的室内,看不清面容,也看不清神色。
“嗯,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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