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花典仪家的小郎君都如此迁就他,此人还如此不识好歹。”
附和的声音不大不小,此起彼伏,却让人难以忽略。
窃窃私语如细流,待等上几瞬,又似干柴烈火炙油锅,陡然间再淋上不痛不痒的小水珠。
“可不嘛,人说得理让三分,何况这人也没有占理…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何为胡搅蛮缠。”
花游听见那些声音,不经意间挺起腰板,微微压住嘴角。
百姓多愚,文客书生喜风骨。
自古如此而已。
以正面形象站在愚昧的百姓面前,是他在积年累月中早已养成的习惯。
人们总喜欢用肉眼去观摩光华的表象,就好似慈悲为怀的丈高佛祖任然需镀层金身救世人。
然而,镀满金身的佛像又能救谁?
再雍容华贵,也不过是个死物。
可笑的是,他们还偏偏信奉这连话也说不出口的死物。
他从小就懂,无论取舍过程是真是假,待人虚假还是真诚,总得要在最后博个好名声。
施舍出的些许的温和,于他而言,既能树立美名,又得称赞。
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小的成本,却换来潜在的便利。
至于这个狂妄的小子…花游放低目光,将眼底那抹算计很好地掩盖住。
等回府后再派人寻个由头去解决也是不迟的,总不好弄脏自己的羽毛。
未曾想到,此人面对众口铄金,仍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他稳稳地坐在原地,用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就这般瞧着他。
他甚至没有去看周遭,偌大的楼宇、鼎沸的人声、在他眼中似乎早就如空中楼阁,见所未见。
或者换个说法,其实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
少年语气清脆干净,投掷在人群中。
“是吗?小爷今儿个就非说你碍眼。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无比狂妄的话语,回响在大厅四周。
时间似乎都静止在这片酒楼说书馆。
酒楼二层雅阁,明仪略略撑着脑袋,总觉得这声音越听越有似曾相识之感。
忽然间灵光一闪,想起几年前那个被扭送出京的家伙。
楼下大厅中,少年目光带着强烈的攻击性,张扬又热烈,就这么落在花游的身上。
其间裹挟浅浅的鄙薄之意,仿佛在嘲笑着那些藏不彻底的虚伪。
时间过得其实并不久,因为那些消失又响起的议论声甚至没有响过几轮,花游就又听见眼前这人的声音。
还是那么散漫,身着紫狐大氅的少年抬起手吹吹不存在的灰尘。
“怎么?观你神情,你似有不服?”
他无视着周遭眼神,静静地坐在无甚出奇的黄梨花木椅之上。
“花游,你父不过区区四品典仪,朝会站队时可还能看清天子颜面?什么时候一介闲散文官也敢在我萧世洲面前摆谱?”
“等我起身他还能坐着应答那日,且再来理直气壮谈论三分风骨。至于你的火候比起他,可得需要再烧几年。”
萧世洲的名字一出,四周又是死水般的寂静。
明仪放下手中捧着的那盏茶水,愣是再没尝出先前夸赞的氤氲清香,反倒将远山眉一拧巴,移移位置没好气地瞥一眼下面。
敛紫如华,还真像是萧世洲的品味。
谁人不知道萧世洲?
萧家最受宠的小世子,众星捧月这词没有谁比他更合适用。
可惜,自古水盈则满,物极必反。
他的性格不知是不是从小被骄纵坏,整个人性格反倒阴晴不定。
行事作风倒与一向以仁徳标榜的萧氏嫡系极其不同。
好在此人自小体弱,在京中没能做上几年的混世魔王,便被萧氏族长下令驱逐,寄托于北方萧氏祖家。
美名其曰,修生养性,增强体质。
也幸亏他被找着借口送走,如若在京都中再过这么些年,还不得被他搅得个血雨腥风?
片刻功夫不到,萧姓混世魔王语气更加狂妄。
他裂开嘴角,瞬间便露出里间微微探出的尖锐虎牙。
抓起果盘中的干果,虎牙咬住干果,发出清脆的响动。
“可惜啊,你的父亲不敢。花游,龙生龙凤生凤,我看不起你的父亲,自然也不见得能多看得起你。”
厅堂中的众人敛息许久,四周更是连一丝响动也不敢发出。
这种丝毫不留情面的话,换做世家大族的子弟,便是为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面,也不好宣之于口。
可他萧世洲就算喧哗得整个大瀚都知晓,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人去劝告。
五年前,萧世洲在燕雀门被扭送走的场景,时至今日,仍旧历历在目。
在燕雀门外那段蜿蜒出去的泥泞之路上,春分时降下的雨水斑驳而杂乱。
萧氏护卫胸前那代表着京都权力之巅的飞鸿雁,从层层叠叠的褐色蓑衣里露出一角。
昔日的京都“小霸王”,如今却被清一色的飞鸿雁卫兵押解。
风从城墙外而来,翻越过重峦皑皑,夹杂着数不清的寒意,飒飒地打在萧氏马车的盖顶,最后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
很奇怪,明明风不冷,雨也不冷。
但肃杀的气息偏偏涌现,春分里早早凋零的叶,带着那抹早生的绿,被风打着旋吹落在地。
不停息的雨反复捶打,似乎总也看不到尽头。
那是京都中的人对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