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崔攸跻和宋青葱这两位名副其实的清口直断门弟子,都不禁退缩两步。
颜笙挡在陆析身前,对庞羿安说道:“犬子这几日对师父多有叨扰,我这就把她带走。”
说完这话,她伸手触碰圆胖橘的毛皮,试图把它从庞羿安的肩膀拿下来,但被庞羿安捉住手腕。
庞羿安把颜笙拉到视线正前方,压低声音道:“不必,让桔儿好好睡吧。”
一阵金属摩擦声音传出,亮剑出鞘,银光闪耀,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颜笙身后。
陆析以他的长剑,劈断庞羿安的手腕,蓝绿色血液四处飞溅,颜笙强忍着作呕感,把那只手拍落。
被砍断的手在颜笙的脚边不断抽搐,散发浓烈的腐烂果实的气味,紧接着变成脱水成干枯的麻杆,就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五足蜘蛛。
血液染污衣裙和脸颊,颜笙倒吸一口气,往自己和陆析身上接连释放好几道清洁咒。
陆析拽着颜笙挡在身后,颜笙双手环抱着他的手臂,头侧靠着他的肩膀,眼睛斜瞄着两人的前方。
庞羿安的残臂没有继续淌血,很快止住血流。
还没等陆析着手捞回圆胖橘,庞羿安的断臂缺口处生出肉芽,长出新的手掌。
庞羿安揉着手腕的断裂处,轻描淡写道:“笙笙,这凡人太弱了。要不,还是和师父走吧。”
颜笙摆头,委婉拒绝:“我与陆掌门没有和离的打算。今天是补全之前的礼数,想着就算以后早他一步天界,也能抱着点回忆等他。还望师父成全。”
“万年前的回忆还不够?你不是已经取回记忆了?还亲自放火烧我的楼阁。”庞羿安轻哼一声。
“师父误会了。那不是我。是我二姐,是斐颜。”颜笙信口胡诌。
庞羿安面色缓和,正襟危坐在白妙旁边的座椅,说道:“女方连个亲人都没有。实在是惨淡了些。不如不办。”
颜笙向旁边使了个眼色,接过一碗茶,双手奉给庞羿安,婉转恳求:“师父若是愿意,可以替我已故的双亲,受我们夫妻一拜。徒儿一直谨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不愿意。”庞羿安说这话没有犹豫,却接过颜笙手里的茶,“今次前来正是要同你断绝师徒关系。这杯茶,就当是最后的谢师礼。”
紧接着,空中凝结成一本金色的纸飞向颜笙。
颜笙伸手接过纸张,那是庞羿安写好的绝义书,她这是要把她逐出师门,并非是说笑。
“虽是如此,往后你仍是金蝉派长老,只不再是我的嫡传弟子。”庞羿安道。
颜笙面色淡然,这正是她期望的,之前碍于师徒名义,有很多事她做不得。比如说,杀了他。
但她没有展露出喜悦,故作哀愁状,挥笔落下名字,强颜欢笑道:“倒也算好聚好散。我们的师徒缘尽于此了。”
庞羿安放下茶杯,忽而问道,“笙笙,为师心里有个疑惑。”
颜笙说道:“尽管直说。”她凝结出一团气藏在手心,握着术法的手藏在袖中。
庞羿安一弹指,一道光传入颜笙的袖口,把那团气打散,又说道:
“这么不欢迎我,还是说怕我的存在影响到你的心神?”
“笙笙总说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过这些年对我可有一丝超越师徒的情感?”
殿堂内顿时安静下来。
鹤冲派与金蝉派的弟子顾不上恐惧,像田野里窜动的猹挤在门口。
“没有。”颜笙斩钉截铁地说道。
庞羿安解下圆胖橘脖子上的玻璃小球,用力掷到地上。
琉璃小球刚一接触到地面,就发出清脆尖锐的破碎声,令在场每个人都蹙了一下眉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被划破似的。
小球里写着圆胖橘的本名“元庞桔”的小纸条掉了出来。
庞羿安说:“笙笙,这个名字的第二字,桔儿说他不会写,还问过我该怎么写。这并不是名字的常见字,倒像是姓氏,怎么会有父母起这样的名字。”
“说的对,好的。我这就给圆胖橘改名。”颜笙回避庞羿安的提问,满不在乎地说道。
话音刚落,小球里还有一段回音在阁楼里环绕,是正在雷打不动熟睡着的圆胖橘的声音。
“颜笙说过,这名字包含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三样事物。元是元斐颜,桔是金桔,庞是什么我就不知道。是她帮我上玉牒之后说的,还让我不要告诉陆析。”
尽管还未入夏,陆析僵硬的身子变冷,站在他身后的颜笙情绪紧张,手心与额头溢出汗水。
“你别误会。”颜笙暖呼呼的手拍拍冰冷的陆析,正要发动自己三寸不烂之舌,陆析的剑鞘抵上她的胸口,推着她后退三尺。
“站远一点。”陆析的声音不着温度。
陆析曾不止一次对颜笙说过,他最厌烦的就是她的巧言令色。颜笙这时才发现,陆析并非是说笑。
庞羿安冷眼旁观他们的动作,逼问道:“一炷香过去了,想好该怎么回答?”
颜笙想靠近陆析却近不得身,无奈对庞羿安坦承:“是。的确是这个意思。元是元斐颜,桔是金桔。”
“至于庞,是庞羿安,上个时辰里还是我师父的人。”
此话一经脱口,在场弟子低语声不断。
陆析厌恶同情的目光,脸不自觉瞥向另一侧,瞅见身中定身术与噤声术的养母白妙泪光莹润,原本充斥怨意的眼睛里现在写满心疼二字。
他想离开这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他还以为这孤苦的一生在临死前能过得平顺一点。
在死亡的钟声敲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