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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球剧院(1 / 3)

“一出好戏,一出好戏——”

下午四时,几名穿着贵族长袍的男子在泰晤士河北岸的码头沿街叫喊着,吸引了附近居民的眼球。人们没有向他们行礼,而是兴奋地交头接耳起来——这几名男子是身着戏装的演员列队,正在预告明天要上演的剧码。繁忙的水岸变得更加喧杂,居民们纷纷挤向河边,朝对岸望去,排在后头的人便只能踮起脚,或是大声询问前面的人。那些有幸挤在前面的人遥遥地看到,南岸远处的剧场上空升起一面黑旗,预告将演出悲剧。人们将这一消息口口相传。

“一出好戏,一出好戏——莎士比亚的新作《麦克白》——”

演员列队的吆喝声在人们的簇拥下逐渐远去。他们离开了人口密集的区域后便急忙躲进居民区僻静的小巷,迅速地换下身上的服装。这种宣传方式在伦敦容易惹祸上身。虽然如今伊丽莎白女王当政的英国开放了许多,可是宗教势力依旧认为戏剧有伤风化,尤其是周日的演出分散了人们对礼拜的热情,而演出期间人多口杂,不免产生一些纷扰冲突,导致市政当局对于演剧的偏见也极大。

演员们忧心忡忡地眺望着远方的伦敦桥。这个几世纪以来商贸繁荣的场所,全市最伟大的景观,在它周边坐落着几百座建筑与店铺,却让他们觉得并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先前扮成邓肯国王的中年男子用袖口擦拭额角的汗水,发号施令道:“快回去吧,明天演出前的彩排,迟到要罚款一先令。”

演员们疲惫地应着,一边整顿着。他们坐船从河北岸穿到河南岸,几百艘船只同时漂在河面上,几乎快要拥堵,河水随着船工们划浆的动作荡漾着。他们在河边的台阶下了船。与他们的脚步一同踏上岸边的,是几千名渡河而来的观众。

河流平静地在环球剧场外流淌着,涌入剧院的观众们遮掩着口鼻,庆幸秋冬天气凉爽,这条壮观的工业与人为垃圾的储藏所才不至于泛出恶臭。熙攘的人群中,没有人察觉两个原本不属于这里的身影悄然凭空出现在剧院回廊的楼梯旁。他们低声的交谈就像石子丢进汹涌的潮水里那样淹没在数千人的吵嚷中。

“要我说啊,你是彻底疯了——或许我也是一样,竟然纵容你这样胡闹。”

莉莉娜不自在地提起裙摆,另一只手紧抓住赛格的胳膊,而这样的行为很快也在几千名观众的推搡面前失去了意义。她干脆整个身体贴在自己这位男伴的身上防止走散,抵御周围的人们前赴后继地涌入自己的席位时带来的冲击。

“这样才好玩呢。”

“这可一点也不好玩!大白天的,如果不是这里的看台遮着光,我们早就没命了!”她贴着他的耳朵恶狠狠地低语道。

赛格没有回话,只是露出一个孩童般天真开朗的笑容,反手挽住莉莉娜的手。他们在人流中缓慢地向上挤着,他的整个身体几乎都埋没在疯狂的人群之中,莉莉娜试图踮起脚看他,却只能勉强能看到他那张带有浓烈地中海人特色的脸,在一群英格兰人之中格外突出显眼,让她恍惚间愣了神。然而很快她的脚尖便不能支撑这种平衡,她和赛格就像芦苇一样被人推搡来推搡去,可是他看起来却毫不在意。

向上走了一会,购买散座的观众们陆续入了座,人群才变得稀疏。他们小心地穿梭在第三层厢廊的过道里,在其中一间分间包厢落了座。她担忧地抬起头,检验他们身处的环境:这是一座圆形天井式的剧场,向下看去,阶梯式的散座席位与露天的舞台都像古代斗兽场一般一览无遗。那些围绕着舞台三面站着的观众大多是不阔绰的劳动者,其中不乏学徒、工匠、船夫,他们正聊着低俗的话题,一面吃着榛实和桔子;笼罩在他们之上的环形回廊里落座着的,是稍能负担得起一先令座位的绅士与女士们,而她与赛格正处于所有人之上的第三层厢廊。莉莉娜看到那些人类观众的头顶上毫无遮盖,就这样被暴露在冬日阴冷的阳光之下,便觉得毛骨悚然。

“昨天还说阿鲁卡德公爵在寻死,我看活腻的人是你吧?”她惊魂未定地撑开折扇,故作镇静地掩住半面脸孔,不解地向赛格问道。

“怎么,这不是很有意思吗?”他假装大大咧咧地敷衍过去,“这样的人头攒动的盛况,不在教堂的礼拜中,而是在一个下流的剧院出现,相反,教堂的钟敲一个小时,也号召不来这么些听道的教众呢。”

莉莉娜哑口无言地瞪了他一眼,又转而看向他们身下喧杂纷扰的群众。在她被教会宣判处死前,她可悲短暂的一生中,的确从未见过阶级各异的人们齐聚一堂,对于宗教和处决以外的事物展现如此大的热情。

“就当你说的对吧——可是究竟是哪一出戏码值得我们冒这么大的风险前来观看呢?”她的语气变得更加严厉。

赛格轻抿着的嘴唇向上扬着。他并没有看莉莉娜,而是注视着眼前乌压压一片的人群,他的目光看起来依然镇定自若,没有一丝闪躲,可是那双深红色的眼睛低垂着,掩盖着一种深沉的忧虑。这不露痕迹的愁容激怒了莉莉娜。他总是像先知那样毫不费力地看穿他们,然后一针见血地戳穿他们的心思,可是每当话题转向他自己时,他就退避三舍了。

“尽管你从不拘身份、地位,以朋友的名义与我们相处,我的心里却也清楚,你是我们的先祖、长辈。可是,难道我连一点能帮助你的地方也没有吗?赛格——你到底在隐瞒些什么?”她压抑着心中窜起的那股怒火,几乎是央求着说道。

他略微歪斜着头,凌乱的深棕色卷发慵懒地垂在天鹅绒束腰外衣上。他的外套与衬裤没有像寻常贵族那样塞上衬垫以显耀男士的强壮坚实,而是顺服地搭在他瘦削的形体上。这种与都铎时期的时尚完全相悖的装束让他在人海中显的格格不入,却并不显得古怪,只是令他看起来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一样柔软脆弱。他似笑非笑的又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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