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表情几乎令莉莉娜难以追问下去,然而一种古怪的直觉突然在她脑海闪现,使她后背一僵。
“难道正如阿鲁卡德大人所言,你预言到了什么吗?”
“你相信,智者也会犯错吗?”赛格没有起伏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提问,“从来没有什么预言,只有错误——天大的错误。”
莉莉娜略显惊讶地望向他,此刻他的脸上,只有一个苦涩的笑容。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追问,整个剧院就响起了雷鸣一般的欢呼与掌声。
舞台前的幕布拉开了。
晚间的帝孚日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雷声惊动了。站在幽暗走廊里的女人的身影被透过落地窗的闪电照亮了,又很快变成了一块黑色的剪影。
守在门口的侍从低垂着头走进议会厅,低声向身着丝绸长袍的男人通告道:“陛下,阿鲁卡德夫人到了。”
男人歪靠在镶嵌珠母贝的但丁椅上,将他审阅了一半的羊皮纸文件交给他身旁的文官,懒懒地伸出戴满宝石戒指的手。高悬在拱形天花板上耀眼的金色吊灯射出的光线打在他头顶,他英俊的脸缓慢地抬起来,令人生畏的红色眼眸将散漫的目光投向前方。
木制拱门由内被两名侍从打开。夏洛特·阿鲁卡德正恭敬地站在门口,等待着男人的指示。
“我要与阿鲁卡德夫人单独谈话。”
侍从们一言不发地依次从夏洛特身边垂首退出房间。她不敢与男人对视,却能感到男人冰冷彻骨的审视正像缠人的雾霭一样弥漫在她的四周。她在这视线中走向前去,在她尊贵的君主面前单膝跪下,拿起他丝绸长袍的一角快速地吻了一下。
“看到我得力的部下平安归来,我无比高兴。”她的头顶传来男人轻佻却威严的声音,“英勇的公爵夫人,告诉我你将为帝孚日带来的荣耀。”
“回陛下,我们此行在切维厄特平原的北部发现了废弃已久的村庄,在那里找到了古希腊文的青铜器与陶器。赫卡泰推断,是公元前800年的遗迹。”
男人一只手肘撑在膝盖上,身体略向前倾去,扬起的声音中带有一丝兴奋:“也就是说,公元前800年,就有人类……或者说,被神放逐的人类,在魔界生活的痕迹。”
“陛下英明。帝孚日的史学家与魔物学专家曾经都困惑于一个未解之谜——二界的魔物,是恶魔对人类诅咒的产物。那些只为折磨人类而被创造的邪恶物种,原本不该拥有心智。可是如今不仅有剑魔、炎魔这样的种族发展出了城邦、文明,就连智力也几乎与人类比肩,乃至可以与我们血族签订契约,成为我们的使魔,甚至连形态也与人类趋近。”
“这样就说得通了——是我们的先祖,初代血族,同样为人类所放逐的圣贤,在帝孚日这个神圣的庇护所还未建立之时,曾游荡于魔界,并将文明带给了魔物。“男人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冷笑,“起来吧,我的No.2,别让我看着你的头顶说话。”
“感谢陛下的恩赐。”夏洛特顺从地站起来。
“那么,噬魔戒的下落呢?”
“我们抄录了遗迹里能找寻到的所有文字,但是切维厄特平原蛰伏着许多未知的高级魔物,留给我们的时间太短,队伍里唯一略通古代文字的赫卡泰也不能破译。”她的手心出了汗,在男人锐利的目光下,她镇静地继续解释道,“不过我们相信,那些文字便是找寻噬魔戒的关键线索。陛下只需派熟识古希腊文的部下去翻译,噬魔戒便是陛下的囊中之物了。”
男人红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议会厅的温度顿时骤降,让夏洛特的脸色苍白了起来。她感到自己仿佛不是站在眼前的这个男人面前,而是在面对一个巨大的黑洞。他轻微歪斜着头,银色的发丝顺着肩膀垂坠在华丽的刺绣丝绸长袍上,他清瘦修长的身体呈现着一种病态、懒散的气质,像一个英俊的死神那样冷漠、淡然。好在男人突然的沉默似乎并不是责怪她的意思。他撇了撇嘴,兴致缺缺地开口道:“如果要说熟通古代文字的,那一定是我的好哥哥了,你的好丈夫了。”
“陛下不是并不信任他吗?”
“我怎么会不信任自己的亲哥哥呢?”他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更重要的是,夏洛特,我又怎么会不信任我亲手提拔上来的No.2?”
?夏洛特并没有因为那笑容感到半分的惶恐,而是终于放松下来一般,回应男人一个优雅的笑容:“为您效力,自然也是我的荣幸,陛下。我并没有忘记您的恩典。”
他端详着夏洛特,就像画家看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她穿着一件装点着珍珠和黄金镶嵌的绿宝石的暗红色立领长裙,高大的身体被包裹在坚硬的铁质胸衣内,显得十分丰腴庄严。她的双耳带着泪滴型的大珍珠耳坠,金色长发被梳成高发簪,穿插着与礼服配套的珍珠与宝石发饰。她华丽夺目的装束总是使人忽略她的样貌本身也是十分光彩照人的。
“你和他的女儿,还算忠心能干吧?”他嘴角的笑意更上扬了一些。水晶吊灯斑斓炫目的光线照亮了议会厅的每一寸墙壁与地板,室内的一切都显得富丽辉煌,仿佛没有比站在这灯光下的两人更加光明、伟大的人物了。
夏洛特与她敬爱的君主并排站着,一种暧昧、黏腻的氛围弥漫在这对君臣之间。他们心照不宣地笑着,由低声到放声大笑,就好像世上没有什么比他们所想的事情更荒谬滑稽的了。黑暗笼罩着辉煌的帝孚日城堡,这里每一处走廊,每一个黑洞洞的房间,都藏匿着各自的秘密。那些数以万计的居住在这里的人与在他们胸膛中跳动的心,也像这些房间一样,包含着他们的秘密;即使是靠在最靠近他们的那面墙壁、那个胸膛上,也无法彼此窥测。一种本能的、无法遏制的欲望悄悄地在每个帝孚日人的心中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