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靖文摇了摇头:“若是要跟着他们供词中的人物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但要说那人是为谁而来,想必殿下心里也有所猜测。”
一朝太子的身份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都清楚,而朝中谁想要太子一出长安再回不去也是一目了然。
“此番之于殿下而言,无异于置之死地而后生,”孙靖文道,“若能漂漂亮亮将钦州一案办了,而后回到长安,这就是殿下的功绩,再有帝师在侧,想必能顺利登基。”
“若是孤办不好钦州的差,或者没能活着回长安呢?”卫信喃喃道。
而孙靖文也不说话了,如果没有办好钦州一案,那无非是回去朝堂上继续扯皮,而若是不能活着回去长安,那他便身死道消,奠在了新皇的龙椅之下。
“事在人为,”孙靖文只能这么安慰他,“人定胜天。”
而驿站后院的柴房,顾少卿擦着手从里面出来。
一身的血污尚还来不及洗刷干净,便碰上了坐在角落避风处的方正清。
此时已经远离长安,驿站自然也比不得长安附近来的宽敞,四五丈宽的院子光是封箱装的赈银便已经堆了个满满当当。
方正清便搬了个椅子,点了个柴火盆,坐在赈银箱与墙之间的夹角处,倒也算是挡风。
他手里拿着碗不知什么熬出来的汤药在喝,离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苦味。
顾少卿上前叉手行了个礼:“方大人,先前问出来的供词已经派人送了过去,您……”
“我看过了,”方正清压了压嘴里的苦味,摆摆手,“纠集了五县匪盗来抢夺赈灾银粮,背后还有人指示,剑指太子。”
顾少卿顿了一顿:“那您守在这儿是……”
方正清笑了一笑,一口把剩下的苦汤药干了:“钱嘛,谁也不嫌少,那么长的口供,本官看到最后,就盯在了银子上。”
“混这口儿的,都要讲一个义气,才能坐稳了当家的位置,自然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所以本官就想问问顾少将军,有没有兴趣跟本官做一单生意,”方正清看着他,意有所指道,“至少,本官不做赔本儿的买卖。”
顾少卿也笑了一声,银甲蒙污,黑红色的污渍斑斑点点,却遮不住他的兴味:“那方大人,想跟顾某做一单什么样的生意。”
“圣上的暗影卫,本官伸不得手,但这司马营的人,本官却能交给你来管,”方正清笑了笑,“这样的买卖,顾少将军做得还是做不得?”
顾少卿也笑了:“时间呢,顾某给圣上卖命天经地义,方大人跟圣上可不一样。”
“这怎么能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民莫非王臣,咱们都是为圣上办事不是,”方正清笑道,“这一趟差事若是办得好,本官亲自到圣上面前给你请功!”
顾少卿盯着他看了许久,微微一笑:“成交,请功就不必了。”
“顾少将军活的清醒,”方正清赞了一句,紧接着道,“事不宜迟,那咱们今晚上连夜就走?”
顾少卿道:“后半夜吧。”
说罢,手往方正清面前一伸:“方大人总得给点诚意不是?”
于是方正清在他手里放下了一枚扁长方形的东西,乌黑发亮,触手冰凉,上头还铸有着不甚明显的凸起花纹,恰是司马营一枚千夫长所佩的身份令牌,就连背后刻名处也早已刻上了顾宁二字。
顾少卿把玩着手中的令牌:“看来方大人早有准备,堪称算无遗策了。”
“不敢,不敢,”方正清起身,一手拿了碗,一手拎了凳子便要回去,“有备无患嘛,虽说我不怎么管事,但这么一个千夫长的位置,还是给的起的——天干物燥,顾少将军,记得帮我把这火盆给熄灭了,老夫这里先行谢过。”
顾少卿目送方正清消失在这挤挤挨挨的后院,手里依旧还捏着那沉实的千户令牌把玩着。
长林从柴房里出来,一身黑衣上腥气扑鼻,正要说什么时瞧见了他手里的东西:“公子,这是……”
“方大人给的狗头金,”顾少卿将东西往长林手里一扔,“果然是廷尉正,手里握着五城兵马司的兵权,拿着纠察牢狱的实权,还能掺和着律令修改……为人处事当真财大气粗。”
“一个千夫长啊,说给就给了。”
“那也是公子凭本事得来的,”长林自柴房底下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将粘在令牌上的血迹冲洗干净,“里头的人呢,怎么处理?”
“不能走漏了风声,了结了吧,”顾少卿道,“留几个不同寨子肯带路的,今晚上跟着我去抄家。”
“一晚上的时间,如何能奔袭五县,况且匪盗所在,多为深山老林,夜里难行,也不好攻上去,”长林皱眉道,“这不是难为人么?”
“有什么好难为的,”顾少卿笑了笑,“大部分的主力怕是已经被咱们消耗了,这贼窝里剩下的也无非是些老弱病残,再不济也是最为薄弱的时候。到时候,我在明,你在暗。”
“方大人觉得这是黑吃黑,我却觉得,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顾少卿点了点长林,“无主之物,自然是先占先得。”
长林颔首道:“属下明白。”
于是天堪堪暗了下来,已经提前用过饭的司马营便在顾少卿的带领下出发了。
除了少数留守值夜的兵丁之外,尽数被带了出去。
五县匪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纠结在一起却也能集结成军,仅是今日来袭的,便有数千人众。
而这五县之间虽互有接壤,却也有远近之分,顾少卿于驿站中已经看过了附近舆图,也拷问出了匪徒窝点,此时出发除了时间上紧一些之外,却也没什么其他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