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北上,留下在州城的不过两百余人,这其中又分成了两部分,一队人跟着卢圣手顾大先生于州城废墟中清扫,一队人跟着方靖、魏峦以及石匠兄弟前往附近山上寻找灰岩。
剩下的人则留守营地之中,巡查周边以及照料疫患。苏慕容也属于留守营地的一类,毕竟若当真上手,她未必能有那些百姓能干,也未必有寻找灰岩的人眼力出众,是以只能留守营地当中,不给众人添乱。
所幸她这一行出来,除去必备的衣物、药材等之外,还在车厢中夹带了一箧子的书,正是自她父亲书房里取来的一些杂书,此时能使她聊以打发时间。
太师府所谓的杂书,大多也不是些什么风花雪月的东西,多为一些风物游记、谱录杂考之类,于学问上没有多大的裨益,但却能开阔眼界,于策论一道有所助益。
譬如苏慕容此时便翻出上次不过翻了几页的书来看,开篇一言:凡人主之所以劝民者,官爵也;国之所以兴者,农战也……
如此,各领其命,各安其事,时间也在不期然之间偷偷溜走,苏慕容难得有了半日安闲,再从书中抬起头时,却已经日上中天,前往州城清扫的卢圣手与顾大先生一行也已经带着人回来了。
时已至午,外面自然支锅起灶,来来往往之间,安静了一个上午的营地再次喧嚣忙碌起来。
被打扰到的苏慕容也不恼,只是将书里夹了牙签以做标记,而后招呼一直守在她帐外的方靖于面上一同裹了面巾便朝着众郎中居处而去。
郎中所在,紧邻疫人所居,得了疫病的病患依旧住在密不透风的改装笼子里,由众郎中看守着。
好在这病虽然厉害,郎中们却已经研究出了如何避疫的方子,否则莫说将人一路带着,他们的下场比之州城百姓差不了多少……都是一把火的功夫。
那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往来的郎中脸上附着面巾,行走之间步履匆匆,便是见着苏慕容也只是略作停留,行过礼后便头也不抬地继续忙碌。
而苏慕容所寻的卢圣手与顾大先生,则正蹲在一处僻静避风的地方,围着一个孩童细细把脉,因位置偏僻他们蹲着身子,又有搭了稻草的囚车遮挡,是以苏慕容找了许久方才看到他们的身影。
那小童正是先前熬过七日,半脚踏出鬼门关的孩子,此时依旧躺在稻草铺成的床上,只是由囚车转移到了临时搭的棚子里。
那小童见苏慕容过来,眼神便定在了苏慕容的身上,只是依旧不说话。
倒是卢圣手将小童的胳膊放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苏慕容,不由一惊:“四小姐。”
“如何,可有好转?”苏慕容问道。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更何况此次疫症来势汹汹,因此毙命者不知凡几……就是将他们从落邑带出,一路上也是与主力队伍保持了一定距离,扎营时,营地空出一片,而后中间更是隔了众郎中所居住的帐篷。
可苏慕容明知希望渺然,却依旧问了出来。
果不其然,卢圣手摇了摇头:“药量对他来说,还是过重了一些,自昨夜里到现在,虽然还是咳嗽,却不再咳血,但方才探查……这方药还是伤了他的肝肾。”
止住咳血,这已经算是一个好转的兆头了。
至于说伤了肝肾……
苏慕容问道:“可还能养回来?”
卢圣手迟疑一瞬:“若是以名贵药材将养,虽不能与常人相比,却多少能使他无病无痛,只是于子嗣上……”
“无妨,先保住他的性命最重要,”苏慕容轻声道,“有他在,就说明此次疫症不是不能控制的,至少,也能百姓一丝希望。至于名贵药材……我虽不懂医术,于进入钦州之前,却也不拒种类收购了一些,只要卢圣手所需药材不是两百年以上的珍品,一时之间,我大概还能供得起。”
名贵药材,大多便名贵在年份上,年份愈久,药性愈佳,是以价格便愈贵——这一类的东西是消耗品,用一株少一株,是以真正的珍品,每每面世便要被人高价收买珍藏起来。
换句话说,乃是有价无市。
而苏慕容之前着人收买的那些个名贵些的药材,也是为了太子周王以备不时之需所用,如今倒也算是未雨绸缪。
卢圣手闻言,当即便是一拱手:“四小姐大善!”
苏慕容摇了摇头,只是叹了口气:“药材备着也是备着,本来就是给人用的。”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道略显得嘶哑的童音在这处角落里响起,“四小姐……是哪一府的四小姐?”
正要转身走人的苏慕容一惊,而后止住脚步,将目光定在了小童身上——她一直以为,这小童是个哑儿呢。
莫说是苏慕容,便是卢圣手掩在面巾后的脸上也浮现出惊讶,这小儿在落邑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小儿开口说话。
苏慕容对上小童略显得灰暗的眼睛,而后轻声道:“我乃长安苏太师府的四小姐。”
那小童怔了怔,而后勉强翘了翘唇角,探手自怀中取了一块丝绢出来,那丝绢呈淡青色,是上好的绢丝,不知在这小童怀中□□多久,整个已经呈皱巴巴地模样。
他勉力将那块丝绢举起,看向苏慕容道:“我父,钦州刺史沈康,于两年前送我前往樊阳,途中经遇匪人,而后流落落邑……此乃我父欲交予樊阳县尉宋岱宋大人之物,要我秘密转交。”
苏慕容接过那一团不成样子的丝绢,展开之后,上面却有沈康的笔迹,上面所书,正是上报朱东光不轨一事。
“此物于我身上已经藏了有两年之久,如今送到当朝太师府的小姐手上,也算是……不负我父嘱托,”小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