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武帝天下一统,各地边军镇守一方,已经许久不曾再见过这臂膀上扎着红巾的驿兵,许久不再听闻有加急军情奏报,是以午时刚过不久,这么一封八百里加急文书递上御案一事,便已然传遍了长安各处府邸。
而比这个速度更快的,则是那封奏报初初放上御案,宫里的消息便一路递到了雍华宫喻氏的手上。
有侍女在一旁为她打了扇子,徐徐风来,自有一番舒意,然而出身武勋之家的喻氏却不由皱了眉:“八百里加急奏报,可知是哪处地方的军情?”
送来消息的侍女尚未答话,喻氏心下已然有了几分猜测,只是这个猜测,却让她面色顿变,霍然起身:“可是草原那边,又有了什么动静?”
以大乾如今的舆图,东南两面不是岛屿便是临海,西临沙漠,少有人居,便是有,也大多归附了大乾,设立州县,派了官员进行治理,十多年来教化顺民,已然颇有成果,人人以大乾人自居。
唯有草原,因其降雨量少,昼夜温差偏大不适宜农耕且地广人稀难以治理等诸多原因,于一开始便被摒弃在外——却也唯有草原,如今尤有游民聚集,自成部落,依靠放牧为生,归附草原王庭,与大乾比邻而居。
“罗州呢,”喻氏看向一旁侍立着的女官,“可有消息传来?”
一等侍女打扮,袖间隐有银纹暗绣的女子微微一福身:“未曾。”
阳光打在明瓦上,而后又借着菱花窗撒在身上,愈发衬得她那一身墨色宽袖袍子宽大而又厚重。
喻氏缓缓坐了回去:“这个时候,没消息,那就是最好的消息……说明草原部族的重心还是放在了云州拒马关。”
自从这天下太平以来,如今已有十三年之久,昔日跟随先帝提枪上马冲锋陷阵的那些个将军们,如今也都上了年纪,更况论,她父亲的年纪,比之先帝还要大上那么几分。
而作为与草原接壤的罗、云、青三州,除去云州地势开阔直面草原之外,剩余两处都有天险可依——是幸,也是不幸。
太久的安逸,足以麻痹一个人的精神,虚耗一个人的内心,于是,便更经不起诱惑,譬如说先前青州羽屏关偏将军吴伦那般被金钱美人收买的将领……谁知道到底是不是个个例?
毕竟,此人已经能胆大包天到放关外人出入关卡,甚至,让这些草原人单独在他手里拿下一条商道来,让人不由深思,这背后,会不会还有埋藏更深的,没被挖出来的钉子。
“来人,”喻氏道,“备下笔墨信纸。”
有低等侍女微微福身,脚步轻微地自内室退了出去,不多时,便有宫人抬着书案椅凳在室内一侧明瓦窗下摆放齐整,桌上搁置了笔墨,摆了信纸,那墨汁也已然磨好,甚至边上,还有人捧了一盒朱红印泥。
喻氏借着日光,敛袖提笔,匆匆写下数行小字,待稍稍晾干,便塞入信封,着人取了自己的私印来,就着印泥盖下,亲手封了封口。
“这封信,借了暗影卫的手递到钦州府衙,交到太师府四丫头的手上,”喻氏将那信交给一旁袖有暗纹的那一等侍女,轻声道,“没道理方正澜这么个廷尉正都回来复旨了,她一个小丫头却还呆在钦州……既然她不想回来,那哀家便帮她一把,只看着,她知不知道什么叫投桃报李了。”
那侍女接了那封信,只朝着喻氏微微一福身,也不见她步伐迈有多大、多快,然而不过一个错眼的功夫,这人却已经从内室走到了门边儿上了。
喻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那侍女转过门厅,最后消失在她眼前。
室内再次归于一片静寂当中,不多时,有轻巧步履靠近,那后室的帘子教人一掀开,里头竟是出来了个上了年纪的嬷嬷,面容端庄,皱纹深刻,眉心与鼻翼两侧均有多年堆积下来的纹路,让人看上一眼,就知道这人是个极重规矩,不好说话的管事,边上,还跟着个上了年岁的太监,亦是苦大仇深地模样。
“这是怎么了,还要走小门进来?”喻氏神色有几分讶异,这两人自从她入宫,便一路跟着她,如今一个管着内务司,一个管着内府库,积年下来,也算是她身边数一数二的帮手,往来之间也多是光明正大,合该是堂堂正正从这雍华宫的大门跨进来——从大门进来,再如何都不会绕到后殿去。
“娘娘万福,”孙嬷嬷行了个礼,“咱们今儿个来,却是想问娘娘讨个主意。”
跟在她身边的太监亦是连连点头。
这下子,喻氏便愈发有些好奇:“怎么,你们内务司与内府库,居然还能为着一个事来找哀家?”
那太监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微微抬头看了喻氏一眼,复又垂首答道:“原不该来叨扰娘娘,只是近些日子,宫里底下那些人愈发乱了套,一心扒着想往雍和宫凑……”
喻氏叹了口气,“出了什么事儿你就直接说,难不成,还得我这做主子的去猜你们这些奴才的心思不成?”
“这自是不敢的,”孙嬷嬷搡了那太监一把,“雍和宫那头发下话来要削减开支,咱们没得着娘娘的手令,有些份例也已经送了过去,是以只是按下,还按着原本的份例送了过去,只等月中时过问了娘娘再做打算。”
“嗯,然后呢,”喻氏道,“哪儿出岔子了?”
“却是底下人贪墨,将这些原定的份例给贪了去,”太监一脸愁容,“咱们月初该报的账目都已经报了上去,在娘娘这过了目,也往雍和宫送了一份……如今,雍和宫正查账呢。”
“王富贵儿,”喻氏哼笑一声,取过一旁新沏好的茶盏抿了口茶水顺了顺嗓子,“出了错,你怕担罪责无可厚非,但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知晓我是个什么人。这事儿,你要是不能明明白白地搁我面前说完整了,雍和宫的人扒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