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上了年纪的髯须公带着随从,立于城门一侧,正侧身间说着什么,虽衣着看不出端倪,但那抬手投足间的态势,一看便知非常人。
而这日是个艳阳天,太阳炙热,昔日里合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正阳门处却是门可罗雀,寥寥无几,这才使得方正清大老远便能看清这城门一侧不远处立着的三位大人。
待得近前,方正清搭着若雨的手下了车,含笑朝这三位老大人拱手:“数月不见,诸位大人可还安好哇?”
“数月不见,正澜领了差事奔波在外,却徒留我等一干老弱留守长安,”郑阳庚捻须而笑,只是笑着笑着,却突然叹了口气,“很是经历了一番风云变幻呐……”
顾少卿翻身下马,跟在方正清身后,此时抱拳冲着这三位老者一礼:“顾宁见过诸位大人——咱们北去钦州,又何尝不是闯了一番龙潭虎穴。”
郑阳庚一默,而后失笑:“倒也确实,我等今日为迎你们归来,在朝香阁定了接风宴,顾宁可要随我等这些老头子一道去喝上一杯?”
顾少卿闻言,牵着马摆了摆手,将先前那司马营的千夫长令牌在方正清眼前一晃:“方大人,这东西,晚辈可就收下了。”
方正清亦是摆手:“拿去拿去,不过些微末节,给了你的就是你的——莫要给老夫惹事生非便是。”
“方大人大方,”顾少卿将那令牌塞进自己怀里,“苏太师、郑首辅、陈大人……我一个年轻人,在外奔波许久,其一想家,其二想的,就是这长安城里的酒陌花巷,跟你们一起总是不甚痛快,也不好灌酒,几位老大人不妨就这么饶了小的一次,可好?”
陈鹤清失笑,斥道:“油嘴滑舌,去罢。”
顾少卿脸上笑意微收,而后冲着几人拱了拱手,牵着马便过了城门,带着跟在方正清身后的千余人司马营兵卒调转了方向,朝着五城兵马司驻扎在城外的军营而去。
郑阳庚眯了眯眼,盯着顾少卿骑在马上,一马当先带着人离去的背影,心下想起的,却是武帝驾崩前交由他的那道密旨,正是对此人的安排与防备。
如此,不由开口:“正澜这一路行来,觉得顾宁此人如何,可堪一用?”
方正清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是个可用之人。”
一直不曾开口的苏青延道:“走罢,也别总是堵在这城门口了,接风的宴席都已备下,若有什么想问的,咱们边走边说。”
“是极,”陈鹤清笑道,“这里离朝香阁不远,走过去也不过两三道街,正澜兄若是不嫌,便跟着我们一道慢慢走过去可好?”
若是当真要聚在一起说话,那这一时却是寻不来那么大的马车,与谁坐在一处也都不合适,是以,便只有大家一道步行。
方正清自然也明白这么个理,都是多年同朝为官的老臣,又有着各自的交情,顾此失彼大可不必,于是一展袖袍,竟是反客为主:“诸位,请。”
众人说笑间,带着人便进了城,只是出乎方正清意料,他不过是外出了半年的时间,整个长安如今竟是一片萧瑟,烈日当空,临街铺面半掩,更有大白天挡着门不做生意的。
一时间不由奇道:“我这出去不过半年,如今长安城怎的竟成了这般模样?”
一说这话,前来接他的三人皆有几分沉默。
直到苏青延叹了一声,低声道:“正澜一走半年,可知吴王一党封城而居,阻拦圣上回城一事?”
“此一路行来,多有耳闻。”
“钦州匪乱、地陷、疫病……”陈鹤清低声道,“而后钦州一事尚未解决,便有先帝驾崩,圣上还朝一事,再加上圣上归来之后,长安便偶有疫症出现,虽有疫病方子控制,却到底给圣上名声沾染上几分挂碍……”
陈鹤清说到这里,一时间竟是有几分难以启齿:“是以民间隐有传说,言当今圣上乃是灾星。”
方正清亦是心下一惊:“何人如此大胆?”
苏青延缓缓摇头:“虽非这么直白,但意下所指,却也不差太多。”
郑阳庚叹了口气,目光自长安萧条的街道上扫过,缓缓将那首谣谚念来:“人言世道乱如麻,原是出自帝王家,泪眼哪勘井中石,盼君难置锦上花,早知今朝披桑麻,何如他日不归家?”
虽未指名道姓,但这字里行间,与指着卫信的鼻子说他是为祸星,非为明主又有什么区别?
方正清不再开口,随着这一众人沉默着转过街巷,那下颌处划破了的面容上沉凝着的,却是一派沉重。
良久,方正清才道:“诸位大人可有查过,这谣谚的出处?”
“查了,”郑阳庚道,“千头万绪,无从查起,一夜之间,这首谣谚便已然传遍整个长安……如今更是随着长安百姓避入乡间而朝着京畿之地传去,禁也禁不住,查,也查不清。”
也就是说,这背后,势必有所推手。
“圣上那里,又是个什么反应?”
“反应?”苏青延摇头苦笑,“因着先前国库失窃一案,圣上一路追查下来,查出朝中官员贪污受贿……以其党众之广、牵连之深,数目之巨,一案牵出一案,因着渎职、贪墨、结党、枉法、与于靖州叛党勾连,长安街口已经砍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朝中官位有半数空置,如今整个朝廷,不过是勉力运转。”
“此事若是递交御前,圣上又该是个什么反应,着实难以估量,”苏青延摇头,“若是一着不慎,反烧己身,怕是后事难料。”
“依青延兄这般说法,圣上如今在朝中……却是举目无人堪用?”
“倒也不然,”苏青延翘了翘胡须,面带讥嘲,“那毕竟是圣上,乃是先帝立下的正统,再如何,终究有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