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窜起老高，连带着整个帐子里也愈发显得难闻憋闷。
冬实想起先前守在这处帐子之外、被她拧断了脖颈的那人身上的箭矢与一旁燃烧着的篝火，一把撩起帘子自帐内冲出。
然而不待她从这被孤立的毡房冲到篝火处，便听闻一侧巡回值夜的草原人一声厉喝：“什么人！”
紧接着，便是淅淅索索各处传来的动静。
有帐子里被惊醒爬出来的人，有他处巡守被吸引过来的人，更有帐内留宿了女奴而一边穿衣一边衣衫不整持刀奔出来四下戒备的人……
冬实快跑两步，手上快速缠了些许还算干净的布条以做阻挡，扑将至那烧煮着衣物的大锅下抽取两根正在灼烧着的柴薪，并着一旁搁置的牛粪饼于火中燎绕一圈，天女散花般将被引燃的牛粪饼朝着四周各处毡房抛洒而去，而她本人却是躲过持刀扑来的悍勇，手持柴薪三两下越过围堵，自先前被她扭断了脖颈的尸体上取下一把长弓。
以柴薪做箭，不断闪避的女人拉弓如满月，甚至都不用瞄准目标便将那枝柴薪弹射而出，直直朝着远处单独被孤立出的毡房而去。
一时间，火势愈发显大。
有游骑队长怒声下令：“——救火！将那女人拿下！”
一时间，捉拿冬实的人、汲水的人、掘土灭火的人混作一处，乱成一团。
冬实手中两支柴薪，一支指头粗细的被当成火箭射了出去，还有一支却是小儿手臂那般粗细，被她持在手中舞得虎虎生风，边是躲避边是纵火，所过之处，尽成一片火海。
女人身姿灵巧，固然有伤在身拖累了些许，却也因着一身夜行衣极易被夜色掩藏起来，三转两转之下，追拿冬实的人已然失去目标，只是整个营地内被燃起的火光声势愈发浩大。
连带着王帐中已经歇下的固伦格都被惊动，被众人簇拥着出来询问到底出了何时。
整个草原部族的营地极大，出事的乃是阿克苏部营地，其他各部被惊醒着，却也多是隔岸观火，只有各部首领派了人手前往王帐护卫。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先前一直隐匿在奴隶中的斥候也借着这个机会开始行动——斥候，可不单单是指深入敌营打探消息，必要时，刺杀、斩首、夜袭这些亦是他们立身根本。
如今草原部族营地内已然起了骚动，他们要做的，则是趁着这个时机，将这一分的骚乱，推波助澜煽风点火之下，渲染成十分的动乱。
一时间，火光四起，救火声与呼救声混在一处，真真假假间竟是将阿克苏部一处失火，弄的整个草原部族营地中各处生乱。
固伦格面色在篝火映照之下冷沉如水：“确定是先前那女子？”
巡守小队队长垂首跪地，一拳砸在胸口处：“已确认无误。”
“好，传我命令，全力追捕，必要将此人拿下，”固伦格道，“如若这一次，还问不出她背后那些人的名单，那就……就地格杀。”
“是！”
“是！”
一枚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游骑退去后依旧在城墙上值守的副将面容乍然一喜：“快去通传大将军，斥候报信——固伦格藏匿起来的疫病源头已经寻到了！”
不需传信的小将跑出多远，便有一直跟着兵将一道住在城楼上的边云道人趿拉着鞋子，头发蓬乱地赶来。
而一直不曾真正沉睡的顾振安在空中炸开烟花的一瞬间，便蓦然睁眼，翻身而起自瞭望台上朝空中望去，映入眼中的，却是烟花残留于空中的最后的余烬。
饶是如此，顾振安眼底亦是透出些许喜意：“天佑大乾！”
边军对上游骑，不是不能打，而是被这么一场疫病拖住了后腿，疫病根源一除，无有疫病威胁，无需药材拖累，步卒对上游骑又如何？
固然有着兵种上的差距，却也不是不能打——靖宁二十八年冬末，死在他手下的游骑还少么？
本就是合衣而眠，草草理了理衣裳，着人上了甲胄，匆匆便朝着主城楼而去，一路行来，不乏有同样被惊醒的副将、偏将之流，逐渐汇聚于此。
而此时，哪怕隔着十数里之遥，夜色中草原部族营地里，那耀眼的火光、几乎连成一片的火势，也愈发有存在感。
陈铮匆匆赶来，朝着站在城墙前观测敌营情况的顾振安一抱拳：“大将军，末将请战！”
“上一次出城迎战，便是你所属队伍损失最为惨重，伤亡者众，如今还有伤兵正在军医处将养，”顾振安抬手，止住了陈铮欲要争辩的话，“倘若再来这么一次，莫非是要疾风营灭营不成？”
“就算出人，你氅下又能出多少人——一旦出兵，面对的可是所有草原部族，”顾振安道，“此番出去，不能再是你疾风营打前锋，拒马关前锋营有六部之多……不差你这一个。”
“大人可是打算再次出兵？”边云道长趿拉着鞋子，探头朝着那远处一片看不清晰、唯有火光显眼的大营看了半晌，咬牙道，“如若出兵，小人愿推选神兵营做前锋。”
神兵营不是拒马关原有的队伍，而是自他边云道人来到拒马关后，凭借着一手造化之术于顾振安氅下队伍中拉出来的一批人马，掌兵的不是边云道人，但所使所用的器物多是出自边云道人之手。
这一队人马有别于时下常见的作战方式，对敌手段也更加多变莫测，兼之有边云道人在旁不断推陈出新，可以说，这在战场上完全就是一种新的对敌方式——是一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奇兵！
顾振安思索过后，颔首唤人：“着顾昀率神机营为前锋，破虏营、破军营为两翼，烽火营为主力——余下各处各自调令，作备战、接应准备，如需出战，依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