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奚伯彦走后,徐太医就来了,诊了半天估摸着不太好,安潘在旁监视,瞧着大气不敢喘,朝露也难得紧张一回,皇上没有孩子,能生下他第一个孩子的母亲,今后地位自然不会差,至少在他心里也会是个值得敬重的,而这些都是她渴求的东西。
春娘更紧张,频频看向徐太医,想从他表情上先一步判断出一二来。
徐海权愁啊,愁死了都,愁的胡子花白也没空去管,难以有孕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以前皇上也没这么在意过,今日突然将他宣进宫,聊了一个时辰,整个过程脑袋就没离开过闸刀,小心翼翼地看着奚伯彦的脸色,提心吊胆地听着奚伯彦的要求,好不容易结束出了宫短暂喘口气,诊过脉后还要回去复命,真真是命悬一线,大气不敢喘。
这诊的结果一如既往,但皇上不允许,就不能是一如既往,今日怕是石头他都要想办法让它开出花来。
“娘娘,身体安康。”见风使舵的本领,徐海权用的是炉火纯青。
“唤姑娘。”春娘收回手,又扯着衣袖道:“不会有孩子,对吧?”
徐海权深思熟虑好一阵道:“子嗣艰难,需要好好调理。”
春娘松了口气的模样,吓的徐海权直接装盲。
之后,春娘喝的药更苦更多了,奚伯彦也不在夜夜痴缠她,最后一次见是新年的前一天,也是在那天,春娘出去见热闹时,在人群中被人塞了一封信,事后颤抖打开和心里预想的一般,是何皎皎的信,信上说西北来了几个商队,开春就返回西北,人多混进去难以发现,她已经有了门路。
何皎皎一直遵循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所以她反其道而行,在卢筠以为她早就逃出京城后,往外找她时,偷摸折还回来,要不说她胆大精于算计,卢筠那样精明的人在她身上都栽了好几次跟头,气急时也想过找根链子将她栓起来,日日相对。
春娘按照何皎皎的方法,让空白的信纸显现出字看后就烧了,奚伯彦近日都很忙,也不知在忙什么,不来她乐的轻松,只是院子里的仆人又开始躁动了,包括她去见瓶儿时,瓶儿对她也是欲言又止。
新年那晚,夜很深,奚伯彦喝的烂醉,披着大氅来时,春娘才知道屋外下起了雪,彼时春娘睡的正酣,安潘扶着奚伯彦进来时,人走路还打着晃,踉踉跄跄,身体却是端正的,这人厉害着呢,春娘心里这般感叹。
将奚伯彦扶至床边,安潘就下去了,春娘自从雨夜之后睡眠时好时不好,浅眠居多,因此人来时她就睁开了眼,揉了揉坐起了身,屋里没有点灯。
“屋外下雪了,春娘。”
自从徐太医让她受些暖后,奚伯彦来时再也没有出现过用冷手碰她的情况,所以当他伸手过来去握春娘的手时,春娘自然的就任由他握了去,不依是多此一举的事,眼前这人一旦执着起来,不达目的不罢休,与其让他闹的牵连到他人,倒不如就这样温水煮着,敷衍一天算一天,掰着手指数数也没几天了。
“下雪了吗?”
嗓音软软的,听的奚伯彦困顿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要去看看吗?”奚伯彦摩挲着春娘的手,忽的不敢说他记得她喜欢雪的事,喃喃地只问春娘要不要一起去看雪。
“好冷。”春娘婉拒。
“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春娘觉得奚伯彦大概是喝酒喝糊涂了,没听明白她的婉拒。
“这么神奇?”春娘再次婉拒,希望这次他能明白。
“试试吧,春娘。”
奚伯彦将春娘拉进了怀里,“你摸摸。”
春娘的指尖被奚伯彦大张旗鼓的心跳,吓了回去,“屋外黑,看不到什么,明日的吧。”
“春娘,明日要上早朝,有个小懒虫起不来。”
喝醉了的奚伯彦好似分裂成了两个人,温柔耐心到不可思议。
原来他也不是只会恶语相向,春娘软趴趴地伏在奚伯彦怀里,刚被吵醒浑身没劲。
“没有梅花。”
奚伯彦像蜂儿眷恋着花,轻轻缓缓地用下巴蹭着春娘的发顶,声音略带沙哑,“白白的雪就很好看。”
是啊,曾经很好看,春娘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颤出了一丝不可追忆的忧绪,那个山洞好静,雪落下的声音她至今还记得,大片大片蒲公英般从眼前飘飞的雪,那样的白又是那样彻骨的冷。
“奚伯彦其实已经没什么好……”
“春娘,去看看吧。”
奚伯彦打断了春娘的话,手紧紧圈住她的腰,将春娘裹进怀里抱了起来。
突然的腾空让春娘抱住了奚伯彦的脖颈。
“抱紧一些。”奚伯彦低下了他的头,春娘裸露在外的胳膊重新覆上了衣服。
帘子撩了开,守夜的人大概被奚伯彦撤走了,冬日的小院在雪下静的寂寥,迎面吹来的雪冷的春娘不由瑟缩了一下。
廊檐下挂着两个灯笼,莹莹地亮着,其下有一躺椅,上面放着锦被和暖手炉,奚伯彦裹着春娘躺了进去,锦被里很暖和,放了好几个暖水壶。
奚伯彦将暖手炉递到春娘手里,春娘怕冷乖乖抱住,这下也不用奚伯彦提醒她往他怀里靠靠,身体不由自主的就先行一步取暖去了。
廊檐外的雪翩跹缠绵,纷纷落落,下满这战火纷飞的世道,掩盖住这世道的满目疮痍,一切都在变得温柔。
雪还是那般模样,白白的,好多好多,可春娘却是不爱了,也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它们在灯笼下潦草的漫天飞舞。
“春娘,你没有问我下雪了,白白的,要不要看看。”奚伯彦的鼻尖抵在春娘的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