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五十鞭。
饶是晴虹再如何收着力，虽伤不到筋骨，但也难免会皮开肉绽。
就算今日是一个皮糙肉厚的男子，打的这些鞭子都要他好受。
她屏气凝神，看着大小姐后背的血淋淋，慢慢地有些下不去手，晴虹在心里默数到四十五，见三位老者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有些犹豫地放下鞭子，想说“行刑完毕”。
孰料神川轻喘了几口气，仍然忍痛面向祠堂跪得笔直，声音平稳中夹杂些颤意，“还有五鞭。”
宗长忿忿道：“犟种！”
她若不提，这样过去也便罢了，也无人会追究这个，怎么偏偏倔驴似的臭脾气！
气氛一时僵持住了，晴虹进退两难，只得又道一声“得罪”。
神川睫羽轻颤，额上冷汗涔涔，打湿了几缕碎发，行刑已然结束，她强撑着气，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磕头。
宗长忙不迭过来将她扶起来，“先去左厢房歇息，府里的大夫已经请来了。”
她吃力地摇头，“如今我已非神家人，外人留在宗庙不合适，有件要事——”
宗长侧耳细听。
“我父母亲那里，终究是我不孝，还请宗长代为宽慰。”
神川，不，如今不能再用此二字，只能借母姓“李”，用小字“泱”，唤作李泱。
李泱忍痛披上外裳，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从祠堂离开。
问沈骅借来的马车正在宗庙外边候着，随有两个扈从，令她意外的是，沈骅此刻也正站在一侧，原本他是不该过来的，只是偶然听说泱姐姐将马车借到了神氏的祠堂来，觉得不对劲，这才跟过来。
他略有些急切地扑着折扇，看见李泱的身影，憔悴的眼亮起来：“泱姐姐！”
李泱后背的鞭伤叫她又昏沉又清醒，她蹙眉轻轻摆手，示意无事。
她受了伤，血气扑鼻，这里又是神氏的祠堂，沈骅以为她是犯了什么族规受罚了，连忙搀她上马车，忧虑道：“出什么大事，竟然动了家法？”
李泱却不答他疑惑，也不让他跟上车，只道：“此事你过段时日自会知晓。”便打发他离开。
马车缓慢驶离，直奔别院。
她背后的伤不算严重，但也是伤筋动骨，需要卧床修养一段时日。
日落时分，别院的门被敲开，来人是位年轻的医女，李泱蔫蔫地趴在榻上，隔着半扇屏风见了才知道，这原是礼春大夫的小徒弟，礼心。
礼心扛着医箱，衣着朴素，脸上挂着白纱，神情颇不自然，“小女的医馆出了些事故，现无处可去，可否在姑娘府上借住一段时日？”
这借口也太过粗糙，见面还要假作不认识，着实有趣，这分明就是母亲那边已经知道这事儿了，偷摸着派人来给她治伤的。
李泱也不戳穿她，毕竟礼心带来的药是一等一的好，早几日养好伤，就能早一些出发去潭州找瑞王。
礼心留在了别院为她治伤，未了收拾药箱的时候还掉出了一瓶毒粉，装作不经意道：“此为五毒粉，毒性虽不比仓红散，但解药也不是随意就能有的，小女留着也无用，便赠予姑娘罢。”
装着五毒散的小玉瓶被放在桌几上，被烛光一照，金灿灿的。
李泱扬了扬眉，有点想笑。
三日后，李泱决定启程。
她的伤口已好了五成，但是去潭州的路那样远，礼心只怕那些伤口愈合得不好，十分折磨人，苦口婆心劝了半个时辰，劝她再留下修养几日，劝得口干舌燥，还是没劝动。
哎呀，倔驴！
李泱已经收拾好细软，准备上马车。
“等等！”礼心再次拦住她，道，“主母说了，事毕若能自保下来，往后隐姓埋名地生活，也不是不可…”
“到时能去礼心大夫的医馆小住吗？”李泱踩在马凳上，回头看她。
若不是身份尊卑有别，礼心真想白她一眼，这般严肃的问题，事关身家性命，非要揶揄人。
李泱已然上车，贴身婢女也紧跟着上去，小厮将马凳收起，马夫驾马启程。
“姑娘，那膏药定要让侍女每日替你上一遍，绝不能轻忽！姑娘…哎！一定记住了！”礼心跟着马车跑了两步，盯着晃荡的车帷大声嘱咐。
李泱朝着窗外摆摆手，示意知晓。
此行她只雇了几个壮汉与一位贴身婢女，马车从京城出发后，途中除休整外不作逗留，需要避开正交战的地方，一路直取潭州。
这样一路下来，只要不遇波折，不出一月便能抵达潭州。
李泱将手中的舆图摊开，比划了一下如今王师的前线。
徽州已经收回，从那里过去不会有危险，路上最要紧的实是荆州的地界，那地方是要害，有叛军重兵把守。
按照最新收到的线报来看，那里想来还驻守着一位了不起的高人。
她出族的消息只让宗长帮忙捂一个月，时间一到，不出七日，这消息便会被瑞王的线人传到潭州手上，也就是说，留给她的时间并不算多。
李泱侧身靠着引枕，避开背后还隐隐作痛的伤口，一手搭在舆图上，垂眼思索。
马车约莫行驶到京郊的日照山下，猝然停下，只听外头马夫惊喊：“尔等何人？天子脚下…”
“多嘴，绑起来，带走。”
听到动静，李泱收起舆图，从窗缝往外看，车外至少拦着七八个蒙面人，个个孔武，她的心头重重一沉。
京郊的治安最好，近一年更是兵部与刑部都派了人手，巡查得严密，从来没有出现过匪徒，这些又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