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什么事也难不倒的掌门,此时却像绷紧到极致的琴弦,稍稍一拨便会断开。
他蜷缩着,看起来很脆弱。
云若退出掌门房中后,只觉腿一软,跌落在郑思如怀抱中。
幸好,幸好……
此刻还有人能站在她身后,像一座山,拥着她。
她不敢大声哭泣,只好揪着郑思如衣襟压抑着哭声问:“如官,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她压抑不住周身寒意,从心脏到四肢,像被冰霜包围,再也感受不到温暖。
惊鸿派给了她许多温暖,在她心中已经是家的存在。
可是家忽然没了。
是不是她不配这些东西,从阿娘到慕容修,从阿爹到惊鸿派,每个人,每一处都曾给她温暖和光明。
可每一处都猝不及防地离去。
为什么会这样?
郑思如紧紧搂着她瘦弱的肩膀,低声道:“是扶光,上古神。他是被我牵连的。”
“书中明明说,五百万年前,神寻得界外之境,已然脱离三界。为什么,他为什么还要干涉三界事?如果神这么厉害,仙到底算什么?修仙又是为什么?我们又算什么?”
假如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未来会被轻易毁灭,他可还会努力追求未来?
郑思如向她解释。
天地初生,始有上古诸神。
神身负灵气,所经之处,凡物沾染灵气,孕育灵物。
活物为仙,此为先天之仙,死物化为福地。
凡人于福地修炼,悟天地玄机大道,修得仙身,此为后天之仙。
修仙者求大道,求长生,求不被天地规则束缚。
可回头想想,制定规则的是神,创造万物的是神,三界只要有神在一日,仙永远只是神的儿女、神的子民、神的奴仆。
包括那些仙君,只是看起来光鲜亮丽、高高在上,实际上没人能违拗神旨。
这是他们成为仙的那一刻就注定的。
在神面前,仙唯一能用以自保的规则是:神诛仙,会遭因果天劫。
所以神会伤仙,却不会轻易诛仙。
凡人便不一样,凡人如蝼蚁。
捏死一只蝼蚁,哪来多余情绪。
所以,修仙为什么?是为了从蝼蚁,变成奴仆么?
“你以为……为什么会有仙甘愿成魔呢?魔不是一类生灵,是规则外所有生灵的统称,他们无法按照规则内的方法修炼,因之被称为‘邪魔歪道’。而心魔……”
郑思如讽刺一笑,道:“神认为,对仙而言,有些情绪是必要的,有些情绪是不必要的,那些不必要的情绪便被称为心魔。”
天界,神仙,除却那些飘渺的意象,梦幻的景色,也有最纯粹的现实。
神仙有别,仙凡有别,长相虽有类似,总归不是同一种族。品性、智慧、逻辑……未必相同。力量差异是最直接的划分。
云若曾经,只看得见前者。
可这些温暖与纯粹,并不能抵御神,甚至不能抵御神的一双蝴蝶。
如果只沉溺于安然惬意,也许会活得很浪漫,但也会活得很羸弱。
其实她一直知道力量的可贵。
没有力量,就无法复仇。
那么如今呢?究竟要有怎样的力量,才能复仇,才能让他们回来?
云若像想到什么,擦干眼泪,问郑思如:“如官,你不是鬼帝吗?他们的魂魄都会流落冥京吧?你能不能让他们回来?”
看着她充满期待的双眼,郑思如却沉默了。
过一会,才道:“神的审判,并不在三界内,神的毁灭,就是毁灭。”
不然,任流光也不会那么绝望痛苦。
云若眼中希望的火焰渐消。
无能,他们都是如此无能。
“如官,我想……回去。”
郑思如把她送回房中。
这房间冷冷清清,空气中还散着香料的味道,那是柳月调制的。
云若坐到椅上,桌上镜子映着月光。
刚加入惊鸿派的第一日,师姐们就是在这帮她打扮,给她上妆,给她新衣。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不应落得这样下场。
总会有办法,总会有办法,想一想,再想一想。
如何弑神……
如何弑神!
该死的是他,不是师兄师姐,也不是掌门。
夜色幽深中,她的眸中隐约透露着一抹暗红。
*
郑思如在空空荡荡的房。
他性格孤僻,一向不与人热络。
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在天界时,除了师姐,很少有人喊他一起做些什么事。
可如今待在这房中,再见不到那三个师兄,却十分孤寂。
习惯是很可怕的事,他习惯了热闹,习惯了无论何时总有人在旁边说话,习惯了那种旺盛的生命力。
见过阳光的人,很难再甘愿居于黑暗。
那封印本来就要破除,谁知临门一脚又被天界那几个搅屎棍堵住。
扶光老贼想让那些仙君诛杀他,不过是人多分摊因果多,每人受点天劫,也就过去。
三界规则中总有他不明白的地方,就像这一条,仿佛摆明告诉你,人多即是正义。
他正靠在椅上看窗外,却有人敲了他的门。
打开,是云若。
云若捧着一件衣服,问:“我可以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