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乔画完最后一幅画。
画上的春榆中学紫藤萝开得极好,紫与绿缠在花架上,架下抱书的女生与紫藤萝快要融为一体,画上只有背影,看不见女生的脸。
凌乔搁下手中画笔,四周堆满了水粉画,无一例外都是女生的背影,他默然盯着未干的画,蹙眉抚上心脏。
手机恰好这个时候响起,凌乔不用猜都知道是家里人打来的,他的交际圈一向很小,没什么亲近的朋友,和同学也仅限于认识。
“爸。”凌乔稳住气息,竭力不让凌父听出不对劲,接通电话,“什么事?”
凌父的声音依然稳健低沉,他问:“都毕业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凌乔不自觉抓紧手机,手背青筋微露,他轻轻喘了一口气,微弓起腰。
“快了……”凌乔怕再说下去就要露馅,随口回了一句就挂断电话,“下周回去。”
凌乔忘记关窗户,一只□□蝶飞进来落在画里的紫藤萝上,他靠在椅背上艰难喘气,冷汗顺着额头滴在眼睫上,眼眸浸润水光。
转眼飞走的□□蝶与永恒不变的紫藤萝落在水眸里都有朦胧美的艺术,凌乔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刚才的□□蝶赠予他新的灵感,他几乎是下意识提笔蘸上白颜料。
柔软的笔尖离画只剩下毫厘距离,提笔的人止住动作。
永恒之生命固然让人艳羡,生之须臾也不乏哀叹之美。
现在又是樱花开满日本的时节,凌乔登机回国的那天起了大风,娇弱的花瓣承受不住风势纷纷如雨落。
娇粉的樱花落在凌乔身上,他想起第一次在日本看到有关宋纯的消息也是在樱花烂漫的时令。
那一天之前,凌乔只知道宋纯去日本留学,她在哪个城市,又在哪座大学,他一无所知。
但他仍然义无反顾申请了日本的大学。
就算见不到,他们也能在同一个国家欣赏樱花。
那一天,早上往学校赶的凌乔鬼使神差在一间书屋停下。
这间书屋他每天路过,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然而这一次就像是命运的指引,凌乔推开了大门。
风铃一声响,刚营业的老板惊诧抬头,显然没想到这么早就有客人过来。
来这里的许多都是老客人,老板见是个陌生的帅小伙,向他投以友善的微笑,“您可以随便看看。”
凌乔回之微笑,轻声说:“好的。”
老板看出了这是个不爱说话的客人,低头自顾自忙着手里的活,凌乔走向角落。
日文的《另一个,同一个》,看起来和滕文书店里的那些一样乏人问津于是被挤在角落。
凌乔的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唇角抿笑,神色却有些哀伤。
书页中间有些鼓,凌乔心中奇怪,他摊开看见中间夹着纸。他本来对窥探别人隐私没什么兴趣,却在看见熟悉的字迹时呼吸一窒。
血液瞬间凝固,电流顺着手指流窜全身,薄薄的诗集变得无比沉重。
一场算不上久别重逢的重逢,凌乔在深夜的梦中大胆设想过在东京和宋纯见面的场景。
他或许会喜极而泣,或许会失声痛哭,但他看着熟悉的字迹,随着一闪而过的怅然,如风过湖面掀起一圈涟漪,而后归于平静。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我当成树洞。”
心中反复增添删改,凌乔去掉无用的矫情话,写下这一行读起来平淡无奇的话。
因为这一段小插曲,上课时凌乔踩着点险些迟到。
他第二天清早又踏入了书屋,怀着莫名雀跃的心情,书还是那本书,上面的字也没有变。
她那次应该是一时兴起。
凌乔面无表情的合上书,转身往学校走。
第三天早上依然踏进书屋,一周之后连老板都看出了不对劲。
“您是要等人吗?”热心肠的老板从书架后探头,“不如您说一下那位的名字,或许我认识。”
凌乔低下头,乌浓的刘海挡住他的表情,不必说出口,单是想起那个名字,他浑身就像刻满了“羞耻”两个字。
不是因为喜欢她而羞耻,是因为对她太过喜欢所以对自己感到羞耻。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命运眷顾,一直都是凌乔一厢情愿的握紧命运的锁链,另一端沉默地跟随在她身后,只要她转身就能握住。
但凌乔从来都没有等到她转身。
“不用了,谢谢。”凌乔对老板说,“我再等等她。”
等到宋纯的回话是在一个月以后,凌乔的指尖微微颤抖。
后来和宋纯每天一句的纸上对话成了凌乔的必修课,每一次的回话他都在心里反复推演,既想帮到她又怕太刻意。
宋纯没有认出凌乔的字迹,他并不意外,高中三年他们是连联系方式都没添的朋友,宋纯有一次连程橙的作业都和别人认错了。
凌乔的心不在焉连老师都看出了不对劲。
“没有。”凌乔蘸上颜料,“我最近没遇到什么事。”
老师站在凌乔身后看他的水粉画,忽然开口:“这些画里的女生好像都是同一个人。”
画笔不自觉重了点,橙红的晚霞像沾在画纸上似的,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凌乔眼底沉郁如墨,他在调色盘上重新调色,回话:“是高中的同学。”
老师一下子明了,拍了拍凌乔肩膀,“下次换个人吧。”凌乔半转过身抬头,老师指向窗外的木棉,几位结伴的女学生在花下嬉闹,“窗外的世界也很美,不是吗?”
凌乔默不作声,调好颜料后小心翼翼在纸上修改,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