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兴许瞧不出,但尽善岂会看不明白?这是生了脾气啊。慈和的太子爷动了怒,还都显在脸上的,估摸着要不好……
刚起来的好兴致,就又被惶恐立即覆盖,他随即更弯了些身子,将后背面向金阳殿的顶,作势要招呼外头的宫奴们退下。
却又见太子忽地从榻边起了身,朝着那半人高的鎏金香炉大步迈去。
众人跪地还未反应,那一脚已是毫不犹豫地踹下,正中香炉旁跪着的——田良娣。美人儿素色衣袍的领子上乍然现出半边鞋印,往下一倾,跟着带倒了身边的宫女晚翠。
屋内一时犹如落入了冰窖,只能听着隐隐几道抽气声,就连一向会来事的中官尽善也顿住了。
若说上回田良娣踢了宫女,即便下了力气,也终究只是出自一个女儿家,还要不了人性命。可太子哪能一样?男儿郎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平日除读书上课,多在外头骑马习武,体格结实着呢。
方才瞧着也没收劲,这一脚下去,还不得……下一瞬,果然就见田良娣身形一弓,自口中吐出一抹鲜红的痰液来。
“殿下!”
尽善这才反应过来,随即使了个眼色给门口的庆喜——让他将屋子里的闲杂人等遣散,自己又抱住了太子还欲踢下去的脚,哭嚎起来:“殿下别伤身动了火气,储妃才……身子正弱着呢。”
他倒会劝,知道现在太子正对田良娣存了气,心里又有几分储妃的地位,唯有从储妃这儿说起,才能稍加稳住太子。
这出好戏又何止是含丙殿的奴才们在看,金阳殿储妃手下的宫奴们也没落下,地位低一些的,无奈领了命退下;地位高一些的,譬如茵梅、元秀和人吉,就连王慧和她宫中的那几个奴才,都忍不住要多看上一会——即便藏着怕,也实在好奇。
甚至于大、小玲姬退下的步子都迟了些。
谁都不知道,储妃小产怎么就牵扯到田良娣身上去了?也就下意识地想久留一会,听听原委。
时候正好,申容收回目光,捂嘴低咳了两声,才终于将刘郢从盛怒中拉了回来。
“殿下。”
帐中人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散着,唇色几分苍白,脸上再没扬着从前那样的笑,看着就更加可怜了。刘郢回头一怔,旋即往塌边回来,“你怎么样?”
“婉儿姐她……”她撑着身子,话未经出口,香炉旁的田婉儿才总算从眩晕中缓过了神,丢开要扶起她的小宫女,嘴角的血迹尚在,“殿下!妾何错之有?”
田家女儿满脸错愕,就连失声质问,也都还带着一股子柔柔弱弱的气质。这副模样,倒一直是刘郢会喜欢的。
“你还有脸说!”可此刻的刘郢,仿佛再不顾什么所谓的储君风度了,就连上一世对待起申容来,也从未有过这样疾言怒色的时候。“寡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你却屡屡不知悔改。从今日起,你就待在你屋中,没我的允许不得出门半步!”
他似乎是真气愤到了极点,莫说是动手打自己女人了,前头就是宫奴都没罚过重的,而今不论是为厌恶田氏,还是心疼申氏,更多、更多却还是在憎恨自己手中的权利太小。
作为家主,连这样的小事都不能一次处理干净了,就由着她跟那烧不尽的藤蔓一样,日益猖狂,搅得家宅不宁。
田婉儿闻言一怔,方才醒悟过来,这是在说前头所有的事?她又猛地望向了申容,“是你?是你!你!”
难道不止最初那封信,后来的所有刘郢也都知道了?那申氏还敢用那些事威胁她?从一开始她就在说谎,直到最后,也都还在佯装正妻的大度。
可,可就算前头做的事都是真,这一回如何就能将她小产也赖到她头上?
储妃的纱帐后,景色尚且模糊,借着铜灯的光亮,只能瞧见里头人的半张脸,柳眉下,那双上挑的眼尾轻轻一抬,底色沁着一片冰霜。
她未再开口,也不需要开口,放眼整个屋内,最脆弱的人便是她,她又何须再伪装好人几次劝阻?
今朝这一击,不过是沉淀多时,将那欲断不断的草绳一次斩断罢了。
屋内人等一一退下个差不多了,庆喜便上来拉人了,并着金阳殿自己的几个小黄门和宫女,便是良娣的身份,也得按着令拖出去。田婉儿即刻回望向刘郢,“殿下,储妃的小产与妾身没有干系!”
她又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就算不是太子良娣,也是堂堂丞相府司直之女的身份,又岂能这般对她?于众人面前再没了半分脸面?
田婉儿再不顾贵女形象的挣脱开宫奴,颦眉蹙頞,眼眶通红,“妾若要谋害储妃腹中胎儿,便不得好死!”
“该不得好死也多回了。”
话音刚落,一道细微的声音便从外室一旁流入,虽未收进里头太子夫妇的耳朵,几个还守在门口的宫奴却是听得个一清二楚,暗暗瞧去,见是储妃身旁的大宫女茵梅,一时也无人敢多话。
茵梅理了理裙摆,未理会那乱作一团的场面,只朝着后室过去,心中的怨恨既是储妃和田良娣之间的争斗,也为那些平白无故死去的性命——前有投井的小宫女,后有阿巧,甚至于还有她自己手下的贾良。
这样生性骨子里就恶毒的人,合该就要不得好死。
若是安安生生的,又怎能走到这一步?
帐边坐着的太子仍未理会,这样子显然是不耐烦了,尽善心领神会,挤眉朝着外头抬手——示意快些带出去。
庆喜得了催促,无奈使了些力气,田婉儿一介女流又怎么能抵抗得过?何况几次三番挣脱,也早丢了一个高门贵女该有的体面了。
这申家女究竟是什么时候诬陷到她头上的?什么时候?!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