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朔十四年春,晟京。
笔直大道上,数辆装饰精美的马车疾驰而奔,时而你追我赶,时而并驾齐驱,在绮陌上扬起一片飞尘。朱轮滚滚而过,落后的车夫正欲扬鞭,头顶忽闪过一片阴影,待抬头细望时已全然不见。
那影子越过道路两侧公子王孙的豪华宅第,将车马冠盖远远甩在身后,实在太过引人瞩目。高楼上的人们也不再欣赏那些车马仪仗,眯眼眺望起来:“哎呦,这是在追贼呢!”
“比马车跑得都快,不知那是仙还是人啊?”
“看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呢,当真是好功夫!”
“诶,那模样怎么有点眼熟?好像是……琉璃郡主?!”
轻盖承华景,腾步蹑飞尘。[1]
“司马宴,快!”
盛装华服的少女被人搂着,层叠的青碧裙裾好似莲瓣飞扬,指向正前方:“前面是定国公的马车,咱们超过去,一定要第一个到西园,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使坏!”
男人清朗的笑音散在风里:“抱紧我。”
太后生辰正逢上巳节气,邀请皇亲国戚同赏西园牡丹。长公主府所在的长康街本就离得较远,今日出门前马车偏还不知被谁卸去一只轮子,好在难不倒小郡主。
任凭苏倾河扑棱着胡乱指挥,司马宴依旧步伐稳健,黑靴掠过飞阁画桥,轻盈得连痕迹都无,不过一炷香功夫就到了皇城门外。
恰逢花期,西园内芍药正盛,配合上雕金镂银的皇族宴集,一片富贵升平。
龙舆才停,皇上忙上前行礼:“儿臣祝母后春秋不老,欢怿远长。”
太后被他搀扶下车,怜爱道:“今日赏花宴有劳陛下操办。”
皇上道:“幸得皇后辅助,若只是朕一人,难免有差池。”
皇后也跟着上前福身。
“新婚头几年最难磨合,看你们夫妻和美,哀家就放心了。”太后在石桌边坐下,抚上斑白的鬓丝,嗓音微落,“若是靖仪还在,相比也是这般端正模样。”
提起长姐,帝后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靖仪长公主灵心慧性,又是太后和先帝最疼爱的长女,相思经年不减,反倒熬成了心病。
感伤间,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外祖母!”
侍卫迅速挡在太后身前,与此同时,司马宴怀抱明妆翠袖的少女,稳稳当当落在庭中。
苏倾河蹦弹上前,灿烂道:“琉璃祝外祖母生辰快乐!增富增寿增富贵,添光添彩添吉祥!”[2]
她转过身:“见过舅舅和舅母。”
夸张亮相,御前行礼却规规矩矩起来,似是生怕招来责罚。
帝后相视而笑:斯人已逝,但眼下晟京不还有一个胆大心细的小靖仪吗?
太后也弯了眉眼:“你这孩子怪顽皮的,一路颠簸,半途摔下来可怎么办。”
“外祖母放心,司马宴抱我抱得可紧了。”苏倾河回身扯了扯玄衣青年,暗示他说两句好话。
司马宴作揖道:“卑职有罪,惊扰太后和皇上。”
太后看向他,直截了当批评:“郡主不谙世事,今后不可由着她胡闹。”
“是。”
摆脱奴籍的人难免想要扬眉吐气,听闻他治下严苛,平日更是容法不容情,但只要涉及小郡主,永远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
太后点头:外宽内明,重情重义,是个可靠之人。
苏倾河却不太满意司马宴只知道低头认错的态度,找了个理由把他赶去坐席,取出自己绣的荷包,乖软道:“外祖母,这是我做的贺礼。”
荷包做工不算上乘,但胜在细致用心,绶带鸟花样栩栩如生,背面则绣了一首“寿比南山”的藏头诗,里头还藏着枚平安扣。
太后抚摸着软缎,诧异问:“这天机云锦的料子是怎得来的?”
苏倾河只字不提司马宴的功劳:“我是神女啊,随便挥挥手就能变出来。”说着还煞有介事凭空画了个法诀。
太后有意逗她:“那给外祖母再变一个?”
苏倾河摇头:“再多一个就不是独一无二的生辰礼了。”
太后眉间愁云尽散,笑着把小姑娘搂进怀里。
她这口齿伶俐的小外孙,才是独一无二的天赐珍宝。
一旁的皇上也不由歆羡这含饴弄孙之乐,插问:“琉璃没有给舅舅的礼物?”
“没有啊。”望着九五至尊发愣的模样,苏倾河咯咯笑起来,“骗你的!”
她又掏出一对金镶玉的龙凤镇纸:“这是我自己刻的,祝舅舅和舅母百年好合!”
皇上喜爱收集文人字画,龙凤比翼,又多含了一层伉俪情深的寓意。
皇后同样爱不释手,温和问:“郡主今日第一个到,想要什么赏赐?”
苏倾河不假思索:“想吃酥煎芍药。”
周遭都笑起来:“西园混进来一个小饕餮,这下百花可要遭劫了。”
*
宴厅设在曲水池畔,假山拟作重峦叠嶂,俯首则可见鱼戏绿波,带着大隐隐于朝的闲雅意味。
按规矩走正门的王孙贵女依次在席前落座,看着琉璃郡主扶着太后谈笑而来,瞬间变了脸色。
后生可畏,想不到她小小年纪竟如此谄媚。
那些目光如芒在背,苏倾河在太后身边讨了好些零嘴,很快便溜回到司马宴身边,让他严严实实挡住自己。
载酒赏花,临江设宴。当今圣上偏爱吟风弄月,文人雅客们也纷纷投其所好,提议以“凤羽落金池”为引,在席上传起了飞花令。
“池塘分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