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韶怔然。
流景韶光,终有一散,她是凡人之躯,不可能随他浪迹天涯。
他们只能是朋友。
良久,他轻笑:“怪我唐突。”
“那你……多多珍重。”
“你也是。”叶流光仍旧笑着,“你那么喜欢算命,我看不如今后当个云游卦师,又可以指引凡人,也不用干涉天命。”
晏闻韶颔首:“我考虑考虑。”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叶流光挥挥手,“以后别再招惹天雷了啊,可不是都像我一样心怀慈悲的。”
晏闻韶目送她一路不曾回头地登上白玉台阶,在城楼接受万民俯首,直到朱红漆门缓缓阖上,人群散尽,方才悄然退场。
他本以为,这只是红尘中一场难免遗憾的邂逅,是凤凰涅槃必须要经历的劫数,却在往后西窗闲坐的无数日夜里,频频念起少女轻衫粉裙的影子,简直像被人下了蛊。
独居无趣,不如寻伴而行。晏闻韶又去了无数地方,试图用良辰美景冲淡那些杂思,直到某日醉酒路过桥边,望见一双难舍难分的人影,后知后觉勘破了心意。
原来,他竟是心悦于叶流光的。
那一夜,晏闻韶饮了彻夜的酒,心意反而愈发清明:他可以陪她终老,齐眉偕老,也可以为她担下雷劫,逆天改命。从今往后,只要她心之所向,即是他剑之所指。
天方破晓,晏闻韶不及解酒,匆忙回族折了一枝凤凰花,追星赶月般御剑到陈都。夕阳映照着灼灼花枝,好像思念在手中变得滚烫,却在听闻女帝大婚的消息时,如坠冰窟。
红纸叠作的牡丹花纷然满街,礼官祝颂,万民庆贺。晏闻韶立在城头,虽然离得很远,还是看见了少女与陌生男子之时,眼中信任坚定的光芒。
既如此,就不便再叨扰了。
他只停留了须臾,没能看到叶流光转身之际,突然回眸望向空荡荡的城阙。
身边男子已从新科状元变作少年丞相,温和问:“陛下在看什么?”
“无事。”叶流光将手从他掌心抽离,“徐丞相,你我结合,只是各取所需。”
对方笑问:“陛下心中已有旁人?”
叶流光不置可否:“一个超然世外的朋友罢了。”
抵达皇城那一晚,她曾在深宫梦见过阿娘。
叶娆血瞳白发,斑驳的脸上珠泪纵横,字字吐得极慢,含着悲喜莫辨的苍凉——
“我要你,牵动他的凡心。”
“你那么像我,他爱你,便等同于爱我。”
“可是啊,仙凡两隔,他若想留你,会怎么做呢?”
她的诅咒,竟是让不染俗尘的晏大公子坠入爱恨泥沼,万劫不复。
“阿娘,你输了。”叶流光将夕光掩在门外,想挤出一个笑,却忍不住滴下泪来,“他不会爱我,更不会爱你。”
从今往后,他会有长久的岁月,久到足够治愈所有旧伤,久到足够将往事淡作旧梦,久到足够忘记叶流光。
珩洲史书记载:陈国叶氏流光弱冠即位,媚骨天成,从陈都权贵到敌国将领,英豪枭雄,无一不是她的裙下之臣。这位女帝以玉面铁心著称,为陈叶王朝创下不世之功,纵使忠臣为她一夜白头,宿敌为她献上首级,也从未对任何一人倾注真心。
然而此刻,身着大红嫁衣的少女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阴影里,毫无杀伐决断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