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露出鱼白,天是晴的。
羽林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季府,严防死守,苍蝇飞不进一只。
沈岁宁站在季府门前,抬头看着季府两字的牌匾,怔怔出神。
大婚第二天,季景澜便是在这个地方等她,后来,他也曾抱着她穿过这道门,领着她走进他心底最柔软之处。
上苍最爱作弄有情人。
沈岁宁忍住眼角酸涩,抬脚入府。
这是她与季景澜在大瑶的牢笼,是他们的家,每一步每一寸都留有他们的印记。院子里,他们同赏茉莉,她对他表露心意。曲折小道上,他们在月夜下提灯散步,他抱她回房。
书房前桂花树是她新种的,如今已飘着浓香,他们还未同闻花香,亦未曾摘一些给他泡桂花酒。
新修的厨房里,他为她煲过一道又一道汤。
他给她煲过蘑菇鸡汤,他给她做过一桌醋菜。
……
她却从未给过他什么,连顿饭菜也无。
从来,只是季景澜在对她好。
推开这扇门,就能见到心中所爱,看到他说什么呢?
你的伤好点了吗?还是问他伤口痛吗?或是告诉他,我来同你诀别?
沈岁宁停步于卧房门前的台阶下,久久不动。
“小姐,皇上说了,今日是你们的大喜之日,莫要耽误时候。”张德福捧着托盘,提醒道。
沈岁宁微微阖眼,压住起伏的心绪,走向厨房。
张德福莫名,只能尾随其后。
沈岁宁第一次进厨房,她手忙脚乱下了一碗面,烧火的时候呛了几口烟,连咳了好几次。
面条卧在清水中,寡淡无味。
季景澜以前为给她煮一碗面条,可以煲几个时辰的高汤,就为了让她吃一口鲜。
沈岁宁退出厨房。
厨房后面是一小块菜地,多日无人打理,有一些青菜已经枯黄。
这块地的种子,还是季景澜拉着她来撒的。
她学着季景澜摘菜的样子,选了几颗比较嫩的,掐了菜心。
回厨房后,她在柜子里找到几颗鸡蛋,她记得有一次,季景澜给她做了一碗面条,上边有荷包蛋。
她稍微一想,往锅里放油放鸡蛋,鸡蛋烂在游里,不成样子。
她清理丢掉,想是油没热的原因,这次她等了一会,下鸡蛋时却被滚烫的油灼伤手背。
她猛地缩回手,白皙的皮肤已然红肿一片,她微微蹙眉。
比起他,这点痛又算得上什么。
待回过神,油锅里的鸡蛋,已经焦黑了。
想是油温过高,好歹成型了,下一个就能成功。
她握着最后一颗鸡蛋,如此想。
煎第三个鸡蛋,她小心翼翼放油,仔细盯着油温,等油融化便敲开蛋壳。
张德福站在厨房外,他看着沈岁宁慌手慌脚烧火,看她下面条,又看她摘菜,看她煎鸡蛋。
然后,看她蹲地崩溃痛哭。
丞相府的掌上明珠,围在灶台边,只是想给即将死别的夫君下一碗面条,而已。
张德福双眼微热,端着托盘,再不多言。
第三颗鸡蛋,是坏的。
她煮不出一碗带着鸡蛋的面条。
沈岁宁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恸,她无法忍受失去他的痛苦,绝望侵袭她的五脏六腑,啃食她的骨血。她望着地上那滩坏掉的鸡蛋,哭得声嘶力竭。
*
季景澜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榻上,他与沈岁宁的榻上。
这是他们的房间,季景澜目光一闪,房里还是他离开时的陈设,被褥间依稀留有她的香味。他侧脸埋在枕头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想她了。
起身时扯到肩上的伤口,他微微蹙眉,缓了缓才发现身上穿的干净衣衫,伤口也被处理过。
他索性躺回榻上,闭目等她。
季景澜知道,她会来,来的只会是她。
昨日,他本想带她一起离开,即便小心又谨慎,还是惊动了皇宫守卫。羽林军将皇宫守得密不透风,宛如铜墙铁壁,敞开一道口子,就等他钻进来。
沈岁宁在,沈岁宁受伤,萧渊祈逼她成亲,龙潭虎穴他也要闯。
羽林卫密密麻麻如潮水涌向灵犀宫,他在黑夜中感知他们逼近,将灵犀宫包围。他抱着她入睡,静听对方在暗处蛰伏。
等他现身。
此行目的带她离开,只要她离开皇宫,他再无软肋,便可放手一搏。
沈岁宁推门进来时,感到秋日静宁,好似无数个寻常天,她推开这扇门,里头有等他的人。
晴空碧宵,暖阳甚好,男子扫榻以待。
她立在门口,迟迟没有入内。
季景澜听到动静时,已经醒了,他转首望向门外,女子逆光而立,秋阳笼罩在女子身上,她比秋阳更美好。
他微扬唇角,目光中满含笑意,轻声说了句,“来了。”
床帏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直挺的鼻梁和带着笑意的唇,下颌线条坚毅,陷在枕头里,多添了几分柔和。
沈岁宁打量着他,目光渴望,扫过他身体的每一寸。
脸还有些苍白,衣衫换过了,没见到血,想必伤口已经包扎。
他没事。
她暗自松气。
“带了什么?”季景澜深深吸气,猜测道:“桂花?”
沈岁宁看了眼托盘中几支桂花,细黄的花朵像天上的星子,她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