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谧的午后,陈设简陋的小木屋里,一名斜躺在地上,披头散发,焦黄脸色,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听见脚步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老秦啊,来就来吧,怎么还带个毛头小子?难道是你那个小徒弟?”中年男子瞥见他身后模样恭谦的萧楚瑜,蹙了蹙眉,道,“不对,那小子从小就鬼灵精,这个呆了点,模样也不像女娃,不是他,不是他。”
“前些日子不是给你说过吗?”秦秋寒摇摇头,打趣说道,“莫不是书信也被你当做下酒菜给蘸着吃了?”
“开个玩笑罢了,”中年男子睁开醉眼,大略打量一番萧楚瑜,道,“你是叫……萧什么来着?”
“晚辈萧楚瑜,见过前辈。”萧楚瑜施礼道。
“前辈?你叫我前辈?哈哈哈哈,”韦行一指了指萧楚瑜,笑得直拍大腿,“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好玩,看见年纪大的就喊‘前辈’,看见年轻丫头就喊‘姑娘’。一板一眼,来来去去都是些客套话,也不知道多说几句别的。老秦啊,要不这小子还是你来教,把你那小徒弟给我换过来,我看他比起这小子,可有趣多了。”
“这……”萧楚瑜听到这话,不禁一愣,一时没能明白过来自己是否因出言不慎得罪了这位酒仙,便忙躬身行礼,道,“是在下不懂这里的规矩,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嘿嘿哈哈哈,你看他还当真了,好玩好玩,”韦行一笑得更欢了,当即坐直身子,望向二人带来的几只酒坛,嗅了嗅,指着秦秋寒道,“有好东西也不拿出来,秦秋寒,你这是在刁难我。”
“事出有因,想必韦兄能够体谅。”秦秋寒在他跟前坐下,道,“那么,我说的事情,你可考虑过了?”
“你别唬我,说他是萧辰的儿子,总得有证明呐。”韦行一道。
萧楚瑜听到这话,连忙取下腰间佩剑,俯身双手递上。
“好剑,真是好剑啊,”前一刻还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指尖一碰到碧涛剑身,眼神立刻变得明亮起来,“想不到冷月剑的儿子,竟会沦落到如此地步。老秦啊,你这是给我找麻烦,知道吗?”说完,便抬起头来,玩味般望向眼前泰然自若的秦秋寒。
“那就多谢韦兄了。”秦秋寒拱手道。
萧楚瑜眉心微蹙,怀着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韦行一。
“拜师嘛,礼数不能少。”韦行一说着,便对萧楚瑜招招手,道,“来来来,茶就不必敬了,你给我倒杯酒。”
萧楚瑜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取酒开封,替他斟上满满一碗,递了上去,道:“弟子萧楚瑜,给师父敬酒。”
韦行一端起酒碗,一口饮尽,随即一拍大腿,大喊一声:“好。”言罢,他拿起碧涛递回给萧楚瑜,却在半途打了个旋,陡然拔剑出鞘,挺刺而出。
萧楚瑜大惊不已,本能跃起疾退,却还是晚了一步,被那长剑架上脖颈。
“不错,反应不算太慢。”韦行一笑眯眯收剑入鞘,将碧涛抛回他手中。
二月天,江南春好。金陵城里风月依旧,春寒料峭,满城绿意却已盎然。清晨时分,细雨忽至,打湿一地青砖,初开的桃花、杏花淋过春雨,色泽愈显浓郁。
雨停后,城南便搭起了戏台,唱起傀儡戏来。这戏台靠近城门,沈、凌二人进城碰巧路过,便停在人群外围,多看了一眼,正听得台上人唱道:“西海龙女,你擅离职守,令富贵村遭受大旱,村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死伤无数,你可知罪?”
“又是那出戏?”沈星遥听到戏文内容,不由说道。
“你看过?”凌无非问道。
沈星遥点点头道:“上回与江澜出门,看的便是这个。”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故事说的是西海龙女渡劫,暂任清水河龙王,庇佑乡里。忽然有一日,一条蟒蛇精席卷村子,龙女化为原形,与之争斗,将蟒精杀死。蟒精化为烟尘的刹那,一个无知村民闯入斗法之所,窥得龙女真身,便把她当做了劫掠村子的妖精,将‘妖龙作祟’的谣言传开,并聚集一众村民筹集资金请来修道之人除妖,那道人见钱眼开,虽知龙女本是仙身,亦作法将她重创。龙女悲愤不已,离开清水河,从那以后,这个村子便再未下过雨,耕地龟裂、庄稼枯萎。天帝因此责罚龙女,说她不守职责,要降罪于她。龙女心灰意冷,回到村子,看见哀鸿遍地,又生怜悯之心,最终,身化甘霖,化解大旱,救活那些死去的村民,龙女也因此神形俱灭。可村民活过来后,仍旧不知此番渡过大劫乃是龙女恩泽,只当是妖龙终于伏法,还建起庙宇供奉天帝。”
“到这就完了?”凌无非不禁问道。
“完了,到这就结束了,”沈星遥点头道,“上回看时,江澜还问那耍傀儡的,说为何龙女一生仁义,却不得好死,即便真要让她牺牲,也该叫村民知道她的功绩。”
“那,他们怎么回答?”凌无非好奇道。
“他们说‘村民不知道’,还说这是卖戏折的人说的话。”沈星遥道。
“这不就只是个故事吗,为何村民不能知道?”凌无非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说,他们也曾问过,可那人就是说,村民不知道,过了好多好多年,依然不知道,”沈星遥道,“也不知是什么人写的戏文,这么执拗。”
“可照江澜的性子,应当追问下去才是。”凌无非笑道。
“但那天人太多了,我们又想着段苍云的事情还没解决,得回去看看,就没再多问。”沈星遥道,“要不今天去问问?我也很好奇,为什么村民就是不知道呢?”
凌无非欣然点头,便拉着她走上前,拨开人群来到最前边。此时一出戏正到高潮,伶人操控着一条龙形木偶“飞”上戏台上空,上演龙女降下甘霖,又烟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