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女子凄厉的尖叫响彻一方,素来养尊处优的淑妃,右脸一处伤痕从眉尾至唇角,利落的血痕贯穿上下。
如果这只猫不是翻墨的话,绣棠很乐意看见。
淑妃捂着脸,翻墨轻盈从丛中跃出,爪尖勾带落花,沾染幽暗香气的利爪带血,滴落在芳草地。
绣棠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颤抖,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巴,所有想喊出的绝望被手挡住。
绝对不能出声。
脸被指甲按压出血痕,疼痛也感受不到了,近乎自虐地瞪大了眼睛,盯着被抓住的翻墨。
一双猫的眼睛,松石绿的色泽,镶嵌在漆黑的夜色里,幽幽望着。
宫女有些害怕。
因前夜的失误,淑妃近来很讨厌猫,宫中没人能养猫。这只黑猫就这样出现在此处,踏着星光悄无声息,本身就是一件可怕的事。
“把这只畜生扔进水里!!!”淑妃愤恨斥道,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伤,还伤的是最为宝贵的脸,是圣上赞颂过的容貌。
她起初想掐死这只猫,还是觉得溺死这个死法更好些,不见晦气的尸体,也不需她派人费时间盯着。
御花园中有湖,近来雨水颇多,小湖水势见高,夜色里漆黑的水面似有魂灵飘荡,动手的宫女知道这湖里溺死过多少人,心中有些胆战心惊,手上动作愈发用力。
黑猫在几人手中剧烈挣扎,爪子抓挠出交错杂乱的痕迹,叫声比濒死之人更尖利,似招魂厉鬼徘徊原地。
最终还是坠进湖里,墨色的水淹没纯黑的皮毛,水波下了无痕迹。
淑妃张望几眼悻悻离开,方才动静太大,还是早走为上,若是被那个贱人撞见,八成又要闹到陛下那去,圣上又会为她为难,不能多生枝节。
绣棠毫无表情地从柳树后走出,脚步与正常人无异,溶在夜色里的眼眸一片漆黑。
翻墨落水的响声在她脑中回环往复。
湖水翻涌,她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片刻,忽地跃入水中。
戚云崖眼睁睁望见女子的身影消失,她落入湖中响声甚微,手指慌乱摸索四周,明显是不通水性,还要去寻那只被抛入水中的猫。
黑猫仍在哀声叫唤,可她听不见,在水中也不肯闭目,很快手脚逐渐无力起来。
他来此多时,本是进宫觐见听皇帝说后日夜宴之事,听见声响便索性藏身一旁,没想到又遇见那个变数。
戚云崖自幼习武,目力极佳,清楚看见她沉在水中,长发也似流水泊停此处。
残荷枯败,水里落花,没有月亮的夜里,美人面隔如镜之水,影影绰绰时盛若三月春棠。那样泥泞和狼狈的身影,无端生出凄切的艳丽。
名为绣棠的采女,一双眼睛生得最好,无情人会为此生怜,为此情动,为此变成另外一人。
他站在岸边,终于触及她的眼眸,比那晚初见时更深的眸色。没有饮酒,没有中药,立在原地不能离开。不是不愿,是做不到。
绣棠还在挣扎,这具残破身躯经受不住流水冲击,一只手臂挥舞着露出水面,很快又被波浪压下。
短短一瞬贴身衣物全浸在水里,她打了个寒颤,冰冷湖水借机漫入鼻腔。撕心裂肺的痛袭来,五脏六腑似乎被揉成一团。
在剧痛中,绣棠慌乱摸索,好不容易摸到翻墨的尾尖,被冻僵的手指却毫无用处。
她快死了。
恍惚间有轻柔的女色哼唱歌谣,唤她归家。脑海中母亲温柔干净的眼睛,绣棠却对上一张灰白的脸,是钟庶人悬梁吐出的舌头,是陈采女触柱后满地鲜红。
是她溺死后肿大的身躯。
绣棠猛然从迷蒙中惊醒,脚腕被水草紧紧缠绕,发狠咬牙一蹬,模糊的歌谣消失,湖水把她推得更远。
惊吓出的泪水蓄积在眼眶里,她孤注一掷,视线不再飘移,死死盯着戚云崖站立的位置。
绣棠发觉在这样境地下,还能分些心思看他的脸。
眉目疏朗,风姿超然,如沐春风的笑意,这是众人眼中的靖侯世子。他仍是这个模样,立在岸边看水中的她,看濒临死亡的她。
一水之隔,就好像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毫无瓜葛的两个人。
绣棠失去睁眼的力气,缓缓合眼。闭眼后,还能听见。
他应是穿着那日的皂靴,轻柔碾磨过草尖。衣袍行走间与风相逐,他未曾佩戴珠玉,没有清脆的碰撞声,只有衣料摩擦的声响,离她越来越近。
随后,脚步声驻足原地。
绣棠升起的希望几乎破灭,连带着双手险些松开,脱力的瞬间,流水将口鼻淹没。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终于听见入水的响声。
戚云崖游过幽暗的湖底,姿态灵活。水中凫游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腰间束带在水里摇曳,像一尾鱼。
说不清他为何会下水。
或许是那双眼中悲戚灭顶。
戚云崖见过许多在他剑下求饶的人,他们或痛哭流涕或慷慨赴死,眼神里残存对生的渴望,却从未见过这样深的苦痛,苍凉无力地攥住他的心脏。
他抿唇不想,一只手揽住瘦弱的女子。她很轻,似乎随时会散成轻烟,沾水的素衣也褶皱成水流的痕迹,簇拥着她素净的脸。
不再隔着水面,可见一切。雨雾中含泪带怯的眼眸紧闭,潋滟如桃花的唇苍白无血色,那截颀长的颈靠在他胸口,雪泛了红,一低头便能触到。
一个为了猫跃入水中的人。
聪明人不会做出这个选择,她离开是非之地,淑妃不会察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