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随风拂过行宫的高檐。
廊道的罩纱宫灯,影影绰绰,斑驳落影。
昏暗的屋内,在这张陌生的行宫大床上,沈柠柠颤着愈来愈忐忑的气息,睁圆了紧张到了极致的瞳子,“殿……殿下……”
她不知此刻的男人在想什么,但难以忽视的是他全身所散发着的炙热温度。
那一双殷红的深眸,似乎能将人灼化。
蓦地,她扫见男人的喉结重重地往下徐徐一滑,深深紧了一下眉宇,继而闪身到了一旁,掀开锦帐,匆匆下了床。
沈柠柠下意识地剧烈呼吸着,仿若方才紧绷着所有神经在这一瞬得到了自由释放。
她稍稍侧眸,望着男人推开了窗子一条缝隙,伸出大掌去,从檐下掰了几大块冰凌,又轻轻将窗子关好。
她的思绪还未清晰,却见,男人将那几大块冰凌全都——
放进了里衣里!
而后,他就那般淡淡地踱到了桌前,背对着大床,端然而坐。
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他,为何要这么做?
多冻人哪。
沈柠柠惊诧地提起了一口气,“殿下……,冰凌那般冷,你会染风寒的……”
“闭嘴。”
男人沉哑一声,依旧雕塑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明明没有穿盔甲,沈柠柠从昏暗的屋子里瞧着他的背影,却如铜墙铁壁一般挺直。
想起那次在星辰山,暴风雪封山,他们不得不在那个破旧的客栈暂住一夜,他也是掰了两块冰凌放在大掌里握着。可今夜他却把那么多块的冰凌放在了里衣里。
难道,这是他练功的一种方式?
应是吧。
不然,谁会如此这般自虐?
沈柠柠不知何时睡着的,等她翌日醒来之时,安王殿下已经穿好了衣裳负手而立,望着窗外。
她也赶忙穿好了衣衫,梳好了发髻。
昨夜的那两位宫婢装模作样地端着梳洗盆子进来,见安王殿下齐整地站在那里,吓了一大跳,“安王殿下起得这般早,奴婢……奴婢重新给您梳洗……”
盛承煜一摆手,淡淡道:“不必了,本王还有要事,即刻返回军中。”
那两位宫婢怔了怔,又只好转向了沈柠柠,“奴婢给安王妃重新梳洗一下吧。”
沈柠柠有点为难,不想被她们重新梳洗,可因着她们俩是皇后娘娘派的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拒绝。
就听到盛承煜又淡淡道:“不必了,你们下去吧。禀告母后,本王因有要事,携安王妃先行回都城了。”
两位宫婢互相看了看,斟酌了一番,又好似不敢再多说什么,便垂首称是,端着梳洗盆子躬身退出去了。
盛承煜掠着沈柠柠,淡淡道:“走吧。”
沈柠柠点头,跟在盛承煜的侧旁,随着他的脚步前行。
她忽而有点担心,“殿下,皇后娘娘会不会……”
盛承煜眸底闪过一抹晦涩,“这不是你该想的事。”
到了骏马前,未等沈柠柠反应过来,盛承煜的大掌一掐她的纤腰倏然将她抱了上去,她怔得像只小鸟。
而后,盛承煜翻身上马,两条长臂越过沈柠柠的腰际扯住了缰绳,双腿一夹马腹,冷沉喊了一声“驾”。
马儿打响了鼻息,嘶鸣着,一路奔向都城。
铁蹄扬起的雪尘如风云乍起,气势恢宏。
皇后苏珮站在行宫的高台之上,远远眺望着这一幕,满是珠玉的手,按在圆圆的廊柱上,用力到没了一丝血色,唯有那深红的蔻丹依旧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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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城西的工部衙门,巨大刺耳的嘈杂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火光照亮了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经过的行人,心惊胆战,纷纷避走,不敢抬眼。
不出半个时辰。
偌大的工部衙门,陷入一片死寂。
但火把与炭火的光亮依旧如昼。
再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工部所发生的一切传到了刚从城郊行宫回到皇宫大内的皇后苏珮的耳朵里。
她气得脸色陡变,满头的珠翠晃得频频脆响。
等不及多想,她满身华服直冲到了御书房,“陛下!承煜他……”
她未说完,却见陛下的脸色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显然他也刚刚得知了今夜发生在工部的一切。
盛胤铁青着脸,“承煜竟敢如此大胆!蔡望一家刚刚被灭了三族没几日,今夜他又冲着国舅下手了!”
苏珮急道:“陛下,臣妾必须出宫一趟!臣妾就不信,承煜敢当着自己母后的面治国舅的罪!臣妾只有这么一个亲大哥!”
盛胤想起之前筹谋收回兵权的那个宫宴上盛承煜呈递上的那个‘册子’,眼眸一缩,稍一斟酌道:“今夜之事,承煜定是抓住了工部确凿的罪证,不然的话,他定不敢如此贸然下手给他自己留下任何不利的把柄。皇后去这一遭,也好,也算是探一下虚实。朕先稳一稳。”
“是,陛下。”
苏珮应声匆匆命人备下凤辇,直奔工部而去。
半途中,鸦声凄凄四起,此起彼伏。
苏珮心里一惊。
难道,此行不顺?
不会,不会的。
承煜再怎样胆大妄为,绝不敢当着她的面将她的兄长抓走入牢。若是如此,她怎对得起苏家的列祖列宗?
跟着凤辇的贴身宫婢竹悄声道:“皇后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