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荷从皇后寝宫出来,一路上沉默不语,直到回到自己的寝宫,仍是一言不发。她倚窗看着院里被风吹落的树叶,思绪纷乱。
“忘昔姐姐。”
“公主,我在。”丝荷身后的人回道。
因丝荷总是跑出宫外,忘昔也就得日日守在她身边,这些时日,两人的关系越发亲近。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母后说,因为我天天缠着骆郎,他即使有了心上人,也不敢说出来,怕我迁怒于她。”
忘昔无话。她日日待在公主身边,公主对骆大人的情意如何,她看得一清二楚。她并不觉得公主有错,公主性子坦荡又张扬,对于自己的喜欢从不掩饰,也从不强迫别人接受。若是细究起来,骆大人才是有错的一方。他看着公主纯粹热烈的爱意,既不肯接受,又没有很干脆地拒绝。说是害怕公主迁怒,可他同公主相处那么久,应该晓得公主不是那样的人。
忘昔想到这,不由得替公主觉得不值起来。
树叶又打着旋儿朝地面飘坠,在这一方天地间,丝荷竟生出一丝浮萍随风东西流的怅然之感来。
自那日起,公主便很少出宫。除了习舞,很多时候就是倚着窗,不知在想些什么。
倚了几日的窗,丝荷又觉无聊起来。她不想去找骆璠,更不想去仁王府和义王府。
一日在花园小径中漫步,丝荷见应季花朵开得正好,池塘倒映清湛如洗的天空。她坐到岸边,突然想起旧时读过的诗歌。那诗歌并不应景,也与她关系不大,却教她生出酸涩之感。
那诗歌这样唱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坐了一会儿,觉得这般伤春悲秋顾影自怜实在不合她的性子,于是站起来,掸了掸衣上的灰尘,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寝宫的路上,丝荷碰到了亭朔。看这方向,应该是从父皇宫殿里出来的。
亭朔也看到了她,向她走来,唤了她一声,“皇姐。”
丝荷笑道:“多日不见,你长高啦。”
丝荷正愁没人和她说话,这会儿遇到亭朔,就拉着他在附近亭子说了好半晌的话。话倒也没有什么重点和主题,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日常小事,却让她这段时日的烦闷心情得到了纾解。
晚上用膳时,她想到今天缠着亭朔同他讲了好长时间的话,于是差人给他送去一盒糕点,以表感谢之意。
丝荷这段时日既不出宫,也不想去皇后宫里,但日日待在自己宫中又觉无趣,于是习完舞后,没事便在花园小径漫无目的地走动。说来,这沿途光景也就这些,初看还觉惊喜,看的次数多了,倒也没了新鲜感。可丝荷走着走着、瞧着瞧着,竟也发现了不同的景致。例如天朗气清时,池面平静如镜,倒映的天空甚是明亮。若是遇到乌云遮天,那池面也似蒙着一层灰,若乌云越积越厚,瞧久了还会生出黑云滔天欲摧镜的感觉来。
有一天,她还惊喜地发现,假山背后的缝隙细细瞧着像是一朵玉兰。还有一日,雨过之后,园中还笼着一层薄雾,花瓣经过雨水的摧残拍打,仍挺立舒展,上面承着未滴落的水珠,像是长了密密麻麻的鳞片,别有一番风致。公主玩心起,轻轻掸了掸花瓣,那上面的水珠簌簌落下,没入潮湿的土壤里,花瓣因着雨水滋润越发娇艳,瞧着让人眼前一亮,心情愉悦。
公主找到了新的乐趣,日日往花园跑,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说来也巧,她总能看到亭朔路过。丝荷心情好,不免话多,见他有空便拉着他东扯西扯。然后她发现,如今亭朔对着她,愈发坦然自若,没了之前的拘谨和局促。丝荷欣慰不已,她觉得不管何人,大大方方毫不扭捏才好。
丝荷连着一个多月不出宫门,永嘉对此觉得甚是奇怪,又想念得紧,于是进宫来了。
那日,丝荷跳完舞,正准备做个温泉浴。永嘉赶了巧,便同她一起。
热气蒸腾,水雾缭绕,花瓣漂浮在水面,永嘉掬起一抔清水,看着花瓣于上漂浮,片刻又悉数放走。
“你这些时日怎的都不去找我了?”
丝荷拾起一片水中花,闻了闻,又放回水中。她扯了个谎,“天气转冷了,便不想出去了。”
“嗯?”永嘉并不是很相信,照着丝荷撒欢的性子,怎可能因为天气冷了就停下了。
永嘉转头看着丝荷的侧脸,想了想,“不会是因为你那位骆郎吧?”
丝荷也转头看向永嘉,四目相对,她的眼里分明在说,你怎么会猜是因为他。
“哎。”永嘉叹了口气,竟带着些过来人的意味,“你如今正是少女怀春时,能让你一个跳脱的姑娘家安静下来,可不就只有你的情郎么。他拒绝你了?”
丝荷点头,复而又摇头。
“啊?”这下给永嘉整懵了,“到底是拒绝了,还是没拒绝啊。”
丝荷又是摇头,她也搞不懂。平日里,骆璠对她远近有度,无论是言语上,还是行为上,皆无一丝越界之意。可对于她的调戏,他会害羞,这让她觉得或许再过一些时日,他们的感情会进一步,可母后的话给她浇了盆冷水,她只沉浸在自己的相思中,竟忽略了许多事情。
见她眉头紧锁,永嘉又叹了口气。她原想劝解丝荷,这世上不只骆璠一位男子,若是他不喜欢她,那她也就不要喜欢他了。可转念想想,哪有那么轻松,说忘就能忘。
她思绪百转千回,突然道:“我好像还没问过你,是怎么就喜欢骆璠了。”
永嘉确实有些好奇,她记得好像突然有一天,所有人都在说丝荷公主瞧上了新科状元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