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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云泽甜倚在床头,睡眼惺忪地问那道忙活的身影:“我是不是起晚了些?”
“没有,”侍女康凝拉开帷幔,暖白晨光透进了来,“我给小姐盯着呢,您昨晚刚从凉州赶回,车马劳顿,我还想让小姐再多睡一会儿呢。”
“许是心里挂念着要去长乐的生辰宴,便起得早吧。”云泽甜下了床,洗漱完之后,坐到了梳妆台前。
沉木台上方方正正地躺着生辰宴的请柬,两张。
一张是朗月郡主颛孙长乐,另一张……
材质为硬纸烫金,显示出邀请者的尊荣显贵。
上面的短短几字凌厉如风,筋骨傲然,是她熟悉的、曾极喜的一手好字:“吾心亲启。”
鄢啸和朗月郡主颛孙长乐是一前一后的生辰,前者是她的心上人,后者是她的挚友。往年云泽甜都是前一天参加鄢啸的生辰宴,后一天参加颛孙长乐的,两天玩下来,她还有点累。
自从三年前父亲一案后,她便从未再见鄢啸一眼,生辰宴自是再没去过,不过鄢啸这三年请柬未断,据康凝说每次还都是他亲自相送。
云泽甜拿着烫金请柬起身,走到烛火前,放在上面点燃,然后扔进了盆中。
午时,云泽甜带着礼物来到了颛孙府。
颛孙长乐是礼部侍郎颛孙登高的五女儿,也是颛孙家唯一的女儿。
颛孙登高此人与旁人不同,他重女轻男,极其喜欢女儿,奈何上面一连四个都是儿子。他可是又修庙修路,捐银施粥,平时连只蚂蚁都要给吃食,善事做的从京城东排到京城西,大概是感动了上天,终于在他三十九岁高龄之时诞生一女儿,甚是喜欢的不得了,这一激动,连工作都有干劲,元气满满,一不小心在与西境外邦谈判时立了大功,封为萧文侯。
颛孙登高把这事全归功于颛孙长乐身上,说他女儿真是个天降的小福星,往后对这个女儿更宠爱上天了,无论何事一律地百依百顺。
镇远侯没出事之前,颛孙登高乐不得让云泽甜来参加女儿的生辰宴,可事发之后,他多少还是想避嫌,但女儿一句话‘我就想要请泽甜!’他连顿都没打,直接点头‘好、行、请!’。
其实,父亲出事当年的长乐生辰宴,云泽甜是不打算去的,她不想让颛孙家因为自己平白惹上闲话。可到底是抵不过长乐的软磨硬泡,此后便一直去了。
来到颛孙府后院花园。
在远处的雕花飞檐亭子下,一众贵女中有一张俏脸尤为突出。
大杏眼小朱唇,瓜子小脸圆润光泽,一颦一笑神采飞扬。这人正说着话呢,目光过来一看见云泽甜,便丢下一众贵女,提着缃色衣裙飞奔而来——
云泽甜极其有先见之明的从两手托着礼盒,改为单手托,并且伸长了手臂,怕硌着颛孙长乐。
下一刻,身上撞来一个结结实实的柔软拥抱,长乐在她肩头哼唧腻歪道:“你怎么才来啊!我等得都要吐血了……”
“过生辰不要说这种话。”云泽甜拍拍她的脑袋,“起来,拿走你的生辰礼罢。”
长乐从她身上弹起,伸手拿过她手上的礼盒,兴奋激动道:“那我打开看了啊!”
许是长乐无比开心的状态感染到了自己,云泽甜一双少神的桃花眼有了些色彩:“拿过来就是给你看的,要不我就放在礼账那了。”
在她刚刚说完第一句时,长乐就已经等不及的掀开了盖子,只听一声激动的惊呼震走一群树上的喜鹊。
“——啊!这是张大师《无头男尸枯井案》的全文连载啊!……还是绘图版!”长乐把盒子丢给侍女,激悦地翻看精装订的绘本:“这本是他十二岁的首作!文字版都早就绝版了!更别提绘图的了!你是从哪——”
长乐猛地一滞,杏眼顿时如铜铃,喊出了一声比刚才还高的女高音:“不会是你亲手画的吧……!”
此话一出,远处才惊愕于“无头男尸”的贵女们更震竦了。
云泽甜竟然重新提笔,还画了一本书的插画。
那得价值多少银两啊……朗月郡主拿这个,说不定都能换座城吧……
云家五代,一直是被骁勇忠烈,保家卫国所称赞,而到了这代,又多了一位惊世才女。
云泽甜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之造诣登峰造极,全大虞无出其右。
一篇字帖便是国礼,一副江山图奉为国宝,以故宗顺帝曾亲笔在上面题字“凭推乾坤至人心”。
三年前云家变故,云将军流放,云泽甜就再没动过笔墨,真不知此画一出,颛孙府要被多少人踩烂门槛。
贵女们纷纷讨论着,忽然,她们的目光在远处一人身上重合,声音瞬时小了下来,多了些丝丝害羞低喃。
颛孙临长衣负手,宽肩窄腰,自庭院后走来。
不愧是少女们的梦中人物,他朗眉星目,面冠如玉,每迈出一脚步,沉稳中带起潇洒,整个人是那种丰神俊朗又温润儒雅的完美结合,找不出一丝错误,这一段路他走得像从仙画中出来一样。
他的嗓音如空谷箫声,沉潜有力又不失悠扬:“看给你开心的,准是泽甜又送给了你什么好东西。”
闻声长乐回过头,喊道:“三哥!”
“一上午不见你人影,泽甜来了,你倒是冒出来了!”说完杏眼灵动地在她哥和云泽甜脸上来回转悠。
云泽甜没有说话,垂目颔首。她的睫毛比一般人要长不少,先是垂落一半,另一半向上弯翘,加上她脸色月白,颇像一只停在梨花上的蝴蝶。
颛孙临温柔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含笑责怪长乐道:“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