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和苏旬沿着黢黑的隧道,一步一步地朝着洞穴的深处走去。
滴答滴答的水流声回荡在洞穴之中,司命弯下腰,摩挲着潮湿的地面,鼻翼微微翕动,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
显而易见,这个洞穴中还存在着一个天然的水潭。乔瑜说过,南方多喀斯特地貌,因此很容易形成“无洞不奇”的景观。这些岩洞大多深邃崎岖,分布有地下河、地下湖等。换句话来说,如果再往前走,或许就能正如乔瑜所言,碰见一个水汽异样充裕的地方。
司命不担心乔瑜暗害他的性命,毕竟他自认对乔瑜还算有几分了解。那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但实际上没有比她更加恪守做人道理的人了。
她对旁人十分挑剔,对自己也只会更为苛责——
甚至近乎执着地守着前世的三观,活得清醒且痛苦。
司命不知道在他没有出现的那段时日里,乔瑜是如何熬过漫长的日日夜夜。或许时至今日,乔瑜这个凡人对于他来说,仍旧像个谜,一个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感同身受的谜。
譬如今日。
洞穴深处有一汪宁静的清潭,一轮明月沉睡在清澈的湖底,散发着柔和的光辉。那属于灵珠的力量充斥在这一方天地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似有若无。
司命先前还在疑虑乔瑜是否会利用灵珠做些什么。可现在看来,她比他想象中还要骄傲。明明被命轮赋予使用灵珠的能力,却似乎并不想动用这一份力量。
如此一来,司命又觉得看不懂她了。
先前他考虑到以乔瑜的聪明程度,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她与灵珠之间的联系,所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司命将所有关于灵珠的注意事项坦诚相告,以此来获取乔瑜的信任。
可现在乔瑜又做了什么呢?
她把灵珠完整地留到了三年后,甚至不惜用一种十分曲折的方式来证明这一点,明明她可以直接将灵珠带回......
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司命死死地盯着湖底的灵珠,神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苏旬也看着澄澈的潭水道:“她让我守着这个山洞,任何人都不能轻易踏入,我一守就是三年。”
司命听到了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他头也不回,只是轻声道:“她......有跟你说过原因吗?”
“没有。”
原本属于少年的声音陡然间低沉了下去,不消多时便有一名光着膀子的青年出现在了司命身边。
苏旬不解道:“你看起来并不是很惊讶?”
司命思忖了下,平静道:“先前有过一些猜测,惊讶倒是称不上,只是觉得有些神奇罢了。”比起揣摩乔瑜的心思来说,精通缩骨的凡人对于他来说的确不算什么。
“既然如此......”
苏旬又将目光放在了眼前清澈的潭水上:“你能告诉我这其中的奥秘吗?”
“很抱歉,不能。”
司命知道他在问什么,想必也是对这片潭水感到好奇。可寻常凡人是无法看见灵珠的,与其让他们接受无法想象的事实,倒不如就此让它成为一个秘密。
他什么也没说,俯身伸手撩向了尚且有几分温热的水流——无数的光点从湖底盘旋而上,最终汇聚成一枚通透的琉璃珠,温顺地依附在手腕的正中央,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苏旬隐约察觉到了空气中的某种变化,但见司命一脸认真地搅动着水流,便将那点奇怪的感受按捺了下去。
兴许只是错觉。他垂眸想道。
与此同时,成州某个小村落里,四面漏风的茅屋内,女人陡然间睁开了眼睛——
她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那原本棕褐色的虹膜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鲜血一般的赤色,就连四周的眼白也被极致的墨色侵染开来,呈现出不似常人的魔魅之感。
“皇天......后土.......无所......不晓......”
“要......寻找......”
她睁着眼睛轻声呢喃着,仿佛下一秒就能坐直身体,再如同行尸走肉般四处游荡。
这时,遥远的山头探出了一轮红日,携着凌厉的光辉劈开夜幕,将揉碎的暖光洒落大地,也照射进了这后土之上每一户人家的房屋内。
明亮的光斑在女人的面容之上摇晃,以一种几乎称得上是温柔的姿态镇压皮囊下的蠢蠢欲动,将所有不祥与异样西消弭于无形之中。
女人闭上了眼睛,甚至连呼吸也变得更加平和。
*
开春时节,沧州的雪终于停了。
商云沉带着小童一路自东都来到了乌云堡。
按照原来的计划,两人本该在一月中旬便顺利到达沧州,但由于圣人又交托了些额外的任务,便一路走走停停,生生将这日期拖延到了三月中旬。
沧州城外,元宝望着眼前高大的城墙,叹了口气:“可算是到了,这路上的九九八十一难,竟不知不觉中经历了个遍。郎主,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进城吧。”
“不急。”商云沉缓声道,“暂且再观察几日。”
元宝不解地望向了他。
商云沉仍旧是沉默,抬头仰望着城墙之上的晴空,内心的思绪早已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乌云堡之事由来已久,甚至可以追溯到先帝登基之前。圣人在派遣他前来沧州前,曾提到过此次燕廷随行出使的大长公主慕容樾之事。虽然提示的信息并不多,但从这只言片语来看,已经足够推测出许多有用的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