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霓儿居然被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戏弄了。
上一世她带着断了腿的陆卫青,沿着河道走了足足两日,将他安置在一间小破屋里,给他端饭倒水、给他熬草药。
正是她悉心照料,他感动万分说要报答她。她那会儿年纪小、心思单纯,傻乎乎地表示她只想有个人能长长久久地陪她。
两个孩子当场私定终身,对着屋外的小石头拜了天地,结为夫妻。
殊不知他竟是装的。
他腿没断!
他费尽心机在木板上躺了大半个月,吃喝拉撒全由她伺候,不过是对她的考验罢了。自始至终,她就是他手中的一粒棋子,一粒避人耳目、掩其身份的棋子。
什么“天定之缘”、“救命之恩”、“贫贱夫妻”......全是她一人的奢想。
苏霓儿气得纤薄的双肩止不住地抖。
陆卫青似是一愣,杵在原地怔了会儿,微红着耳尖,道:“我从未说过我腿断了......”
“可你的表现是!”
苏霓儿指着他的右腿,“没断你半天爬不起来?没断你让我救你出去?陆卫青呀陆卫青,我倒是小瞧你了!”
陆卫青不搭话,脊背挺得笔直。
许是理亏,之前凌厉的气势弱了些,那双傲娇的眸子半垂着,沾着泥渍的唇瓣微动,不知在说些什么。
苏霓儿:“不服气?”
陆卫青瞪了她一眼,淡淡道:“兵不厌诈,你说的。”
他和她萍水相逢,从前未曾有过交集,他不知道她心思如何、是不是良善之人......眼下的处境,他总该多些心眼的。
他踢了一脚地上躺着的小石子,两面都是平纹的小石子、被苏霓儿拿来哄他玩儿的小石子,声色沉了几分。
“你好生狡猾,幸得我防着。”
......苏霓儿被呛得竟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恨透了陆卫青,但那也是入宫以后的陆卫青。对于眼前这个十岁的男孩,她多少是有些情分的,不忍对他做出太出格的事。
可那些稀少的“情谊”,在短暂的相处中,很快就幻灭了。
“陆卫青,你自始至终就是个骗子!”
苏霓儿气极,握紧肩上扛着的铁锹。
——“啪!”
扬起铁锹朝着陆卫青脑门狠狠一砸。
陆卫青应是没料到苏霓儿会动手,躲避不及,闷哼一声跌坐在地上。
白净的脑门瞬间鼓起一个大包。
他阴沉着脸,从地上一跃而起,似一头被惹怒了的孤狼,蹿到苏霓儿跟前,毫不收敛凌厉威逼的气势,恶狠狠地盯着她。
他浑身的肌肉又僵又硬,扣着她单薄肩头的力度紧得让人发窒,她甚至能够想象他五指弯曲的弧度。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他的声音都是暴怒的。
昏暗的月光下,两人面对面站着。
他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眸底的骇人神色,只能瞧见他整个腮帮子都在抖。
她分毫不惧,倔强地扬起下巴迎上他的审视。
她抗拒的目光坚定,明亮的瞳渗满了怨恨与委屈,不住地滴出水来。
她痛苦着,一字一句道:“打我呀,还手呀!”
滚烫的热泪从她眼角滑落,将她满是泥渍的脸弄得愈发不堪,露出数条殷红的刮痕。
被活埋了她没哭,被那么多人追着赶她没哭,从那么高的山崖跳下来也没哭,独独为了一个陆卫青,哭了两次。
哭,多少代表着柔软和示弱,会让一个浑身满是尖刺的女子显得无助又可怜,能把再硬的心给捂化了。
陆卫青汹涌的怒气刹那间归于沉寂。
从小到大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他反思,不该和一个小丫头置气,更何况他欺哄在先。
他松开她的肩膀,往后退了两步,侧过头,不敢瞧她的眼睛。
苏霓儿却忽地笑了,笑得肆意张狂、笑得前俯后仰、笑得宛若秋风中剧烈飘摇的落叶。
——“哈哈哈,我装的呢!你骗我又如何?我才不在乎呢!”
苏霓儿捂着笑得发疼的肚子,有些直不起腰。
她把铁锹插到泥土里,单手撑在铁锹把上,勉勉强强缓了会儿,指向陆卫青那条曾假装断了的右腿。
“就你这伎俩还想唬人?我早就发现了,故意没拆穿你呢!”
“你?!”
陆卫青好不容易歇下去的怒火再次窜起,面色铁青,苏霓儿视而不见,继续大笑。
“你刚才磨蹭着爬不起来的时候,对,就是那条右腿,哎呀,你不该那么用力,太假了,应该像这样......”
苏霓儿单脚站在地上,两只手儿环到右腿膝盖下,模仿腿断的人艰难的模样。
“看见了吧?你一点不像!”
苏霓儿笑得腮帮子疼,也不管陆卫青即将喷涌而出的怒气,将生锈了的铁锹扔得远远的,拍拍手,一贯的没心没肺。
“你骗我在先,我打了你一铁锹。咱俩扯平了。”
言罢,她先行一步离开,故作大方,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汹涌的泪水模糊了脚下的山路。
那纤弱的双肩抖成了破烂不堪的筛子。
黎明前的天是最黑的。
寒风裹着萧瑟起伏,吹得枯枝下的杂草摇摆,初春里才冒出来的新芽,被春雨摧残地不成样子。
陆卫青独自站在荒僻的坟地里,望着苏霓儿消失在山林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