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世界。
齐韫在沈怀珠抱着他取暖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思,既没有睁眼,也没有出声惊扰。
她终于要走了吗?他现在想。他又忆起她说过的话——
“梗泛萍飘的性命,被视作物件的人生。”
想来,她是宁可朝不保夕,也不愿困在他手,当一个身不由己的棋子。
这样该是对的,只是,她会死吗?
思及此,齐韫忽然扯唇,自嘲地笑了。明明之前他想过让她死的。
在两人称得上亲密的那段时日,沈怀珠抱着狸奴毫不设防睡在他身后的软榻上,他曾缓缓踱步到她跟前,伸出指掌,握住她细弱的脖颈。
他好整以暇、不紧不慢地合拢,指尖传出她愈来愈清晰的颈脉搏动,只需再稍加力道,就能轻易了结她的性命。
不管她身上存不存疑,有没有威胁,只要稍加力道,一切或好或坏,就都不存在了。
可齐韫终究没有下手。他慢慢张开指掌,转而拾走她扔在枕边的话本子,随意翻看两页,放回原位。
而如今她走了,在幽州动乱之时,或许她根本走不出这座山,自会有人替他杀她。
*
雪风砭骨,沈怀珠绕着陡滑的山道,终在背风向阳的一处崖边,寻见株百枝。
她出来本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料到竟真有意外之喜,几步上前,挖出其具有祛风解表之效的根茎,折了几道握在手中,掉头往回走。
行在回程的山道,沈怀珠无意朝下一眺,在茫茫的雪白中,望见底下两条突兀的人影。
他们身着利落劲衣,佩长剑,脚劲扎实,孔武有力,正往齐韫所在的石洞方向行去。
应是曹辕派来探路的死士。
沈怀珠心中大叫不好,顾不上脚下路滑,揣紧药材迅速往回赶。
狂风将她的脚步吹得左摇右摆,而她半点不敢慢,待到石洞不远,她听见剑锋挥舞的铮鸣,以及肉.身抢地的沉闷声。
沈怀珠不敢深想,快步冲了进去。
入眼的一幕让她怔住,俏丽的芙蓉色狐肷斗篷沾着尘土被撂在一旁,洞内火灰散乱,两名矫健死士皆被一剑封喉,了无生息伏倒在齐韫脚边。
而齐韫半步未动,就站在他方才的所躺之地,他此时额角冷汗直冒,唇色惨白,如墨的眼珠映着闪烁将灭的火星,沉沉望向停在洞口的她。
沈怀珠不明他眼中的神色,还是越过挡在身前的尸体,到他对面,轻唤:“齐韫?”
离得近了她才发觉,齐韫握着剑的手正细细发颤。
他本就虚弱,方才杀这二人,当是用了全部力气。
沈怀珠见他身体晃动,下意识伸手扶他,齐韫却借势缓慢凑近,俯下身来,将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
“齐韫?”沈怀珠又唤。
脚下“咣当”一声响,齐韫手上失了力,银剑落地,沈怀珠肩上力道随之加重。
齐韫又昏了一场,再次醒来,是沈怀珠掰着他的下颌,正费力地往他嘴中灌百枝水。
他抹着满脸的水起身,接过她手中的陶碗仰头灌尽。
沈怀珠见他喝得利落,笑侃问道:“不怕我毒你?”
齐韫撩起眼看她,没有回答,良久才出声:“为什么不走?”
沈怀珠起身捡回脏兮兮的斗篷,抖擞着上面的尘土,道:“我还指望着齐小将军送我回家呢,自然不会走。”
空荡荡的石洞内传来嗤笑,齐韫反问:“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说过的话?”
沈怀珠将抖好的斗篷披在他身上,作势回忆:“说决计不会放我走?”
她蹲下身,支腮偏头看他,“齐小将军让我留下,总要负责的吧,莫不是……要娶我为妻?”
齐韫苍白的脸色气得一阵阵泛青,不再答她的话,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见石洞内已被清扫干净,扯开话题:“地上的两个人呢?”
“被我扔下山崖了。”沈怀珠平静道。
石洞之外就是峭壁,沈怀珠嫌他们晦气,待在洞内还碍手碍脚,干脆拖着扔了下去。
齐韫微讶,道:“我倒是小瞧你了。”
沈怀珠捣鼓两下奄奄的火堆,脸上抹了道灰也不自知,扭头半真半假朝他说话:“毕竟他们要伤害齐郎君你,我自然不能让他们死得太好看。”
齐韫呵声冷笑,伸手狠狠抹去她脸上的灰,直将她细白的肌肤抹出一道红痕。
他说:“沈怀珠,你恐怕会后悔。”
“这次不走,你往后可就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