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琳的话虽难听,但理不假。李宴桥很是从善如流,第二天一大早就拉着赵安夏出了门。仍带起一阵凉风,可惜无人欣赏。
赵安夏揉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学校里每日排课排得那么早,没想到放了假出来玩起得更早。”
李宴桥便拉着她一顿乱跑。
“醒了没?”
赵安夏狠狠吸了口气,惺忪之意散的一干二净。
“安夏。”
“嗯?”
“你看。”
李宴桥目视前方,那些覆了层薄雪微光的街道和屋檐。时间尚早,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扇门半开着,街路上的余温在今晨的新光下跳跃着昨日的热闹。
静谧。
以前不知道这个词语的意义。赵安夏感到自己的心口被滴上一滴凝露。
李宴桥的右手牵着赵安夏的左手,他们站了一会儿,而后悄然走进,如慕而来。
他们沿着街巷慢慢地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李宴桥讲到他小时候和奶奶一起住,那是老城区一个颇有名的古街,在他几岁的时候就逐渐变成人流来往不断的知名景区,奶奶住的巷口偏僻,一面长墙自成巷陌,另一面隔开了世上各自变迁的繁华和热闹。灰蓝色的墙上挂着牵牛、蔷薇、紫却,每年的花生得满满当当,有时候让人忘了四季,忘了今夕何夕。
赵安夏听着,蓦地问:“那我们去看看她?”
赵安夏感到握着自己的手松了力,心里一滞。在她愣神的片刻,那只手又重新紧了紧,力道却不复以往了。
“下次吧。”李宴桥勉强笑了笑。
也不知是否是为岔开话题,没一会儿赵安夏突然问:“周洛琳是你家表姊妹吗?或者是堂姊妹。”
“不是。我俩一个爸妈生的。”李宴桥笑道。
赵安夏讪讪道:“长得跟你们不大像……”
“你也觉得她不像我们家里人吗?”
“……有点?”
“谁知道。水边捡的也不是没可能哈哈哈。”
“……”
拐过几条街,视野骤然开阔。两三道奶白色、交替着的栅栏围着一片水域,湖面星零玉碎闪烁着灵灵脉脉的光点。太阳渐高,赵安夏伸手向额头拦了拦,睫毛上有点发痒。
等她放下手时,忽觉身边已经无人。抬头一看,李宴桥朝着一栋白色的建筑已然走得老远。
刚刚满眼都是湖水,那建筑又是浅色,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赵安夏沿着黛瓦白墙的建筑放眼望去,一丛丛翠色矮树掩映下,细看仍可看见几筑楼台。往后一线曲折半绕的几家外表都是深漆,配合形制显得古朴大气。只有这家此时侧墙对着她的,刷的是白漆。白却不苍老,白得青春亮丽,还有些调皮。
赵安夏兀自看得深入,直到余光里隐隐绰绰晃着人影。她猛地回神,看见李宴桥正挥着一只胳膊朝她笑,身后站着一个不认识的大龄青年,似乎也在龇着嘴傻笑。赵安夏双手插兜,脑中闪过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笑得礼貌而毫无防备,真像那无人的纪年里开得低调的山椿。
青年老板领着李宴桥和赵安夏走进酒馆。酒馆只有二层高,和旁边的几家卖工艺品的店铺贴着,二楼连成一块。二楼是主体,很长。可能因为第一层修得比较高阔,拉高了整体的高度,遮掩了它们后面大半的饭馆酒楼。
门前一副对联,上书“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取自渊明的诗。作为一家酒馆子,气质上好像不太下饭。至于下不下酒,就要看菜的气质了。进到里面,装修简单,不像外观所表现出来的,空间不是很大,收拾得非常干净,油烟味都轻轻袅袅的,有种初春回家,从窗外萦回单纯、清甜的味道。和门外一样,白色占据主导地位,只是边缘画了一些浪花的彩绘,不同尾色的流苏垂下。这么说不像馆子,却像老朋友的家。
把宾至如归做到这种入骨化髓的程度,有点说不上来的奇葩,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老板的斜刘海梳得七荤八素的,眼中滑头融于亲热,亲热多于狡黠,一看就是被抛出去染过而又事实没经历什么大风大浪的。在无妄的年龄,总有人亦风流亦可爱。
话虽如此,但赵安夏不太喜欢这个人。
李宴桥噼里啪啦一通随走随停的介绍,青年老板就笑嘻嘻地听着。青年姓宋,早早就继承家业帮着管理。这家白花花的酒馆就是家族零碎产业之一。说到赵安夏,青年便把视线投向她,赵安夏正好抬眼,便恰好相视一笑。这一笑出于礼貌,不得不说,却很自然。
赵安夏不禁暗自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某些形式上的东西跟李宴桥越来越像了。而她内心真的认同吗?还是只是不讨厌这样罢了。
青年拉着李宴桥一顿叙旧,甚至从柜台下拿出一盏酒,酒液装在透明窄口容器里,容器颈子上系着一条霞红的拉花蝴蝶。
李宴桥和赵安夏都瞪大了眼睛。
前者心想,你丫就拿这玩意儿给我们接风?
后者心道,大清早的喝酒是洛北的习俗?
宋青年啧了一声,像是一眼看出两人心中所想。“好酒不拘什么瓶子装,就是拿花瓶二位今天也得给我喝……”尾音上翘,甚是骄傲。宋老板或是想显摆他的无拘无束,却意外收获两双看傻子的浑圆珠目。
扯你的大爷的吧,还不拘什么瓶子装。良心不痛吗?
他又啧了一声,大有对牛弹琴的抱憾,这时就显出不拘小节的好处,不禁思念起玩啥都玩得风生水起的周洛琳……只抱着他的窖藏和三口白酒杯,堪堪倒满了。
“趁现在还没个人,待会儿忙了哪有功夫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