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人讲述,那我的过去可能十之八九都悲惨至极。不过对我来说,事实上,真正让我痛不欲生的只有那么十之六七。在一切都结束,我彻底了无牵挂后,一个人流浪鬼混的那一阵里面就没有一件是值得我去记住、去痛苦的。说来可笑,我这一段全拿来回忆从前了。
我无意再在我的回忆里增光添彩,只想抱着这地狱直到终结。可是就在这回忆里面,却突然出现了不该出现的续集。
这续集竟然来自于我不值一提的流浪生活。
“我打个比方。这就好比,你在壁外的革命大失败,这给你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你本来以为壁内的安宁会让你渐渐回归平静的生活,但是这时,突然有一件事,让你再次重温了那时候的噩梦。”我帮着格里沙整理药方,递给病人。
格里沙的笔顿了顿,他抬眼朝我看过来,没好气地说:“你可真会打比方,哪壶不开提哪壶。”
格里沙也是我这流浪生活中的一部分,他和续集同出一源。而且,他的前半生和我的过去总有点莫名的相似,我想这可能也是我来找他聊的一部分原因。
格里沙对我的态度算不多上友好,我完全能理解。但是这个人很矛盾,他虽然看不出多欢迎我,但是从来不会驱逐我。倒不如说,他既不希望我再来找他,又有点期待下一次见面。
我的身上一分钱都不剩下。西甘希娜的物价很低,但是我一样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虽然我不用吃饭,可是烟酒我一样都不能少,这两样可不便宜。没办法,我只能在渡船的码头打打零工,干着扛一天货赚几个铜板的日子。
在有空时,我就去烦格里沙。
“你所谓的续集,其实就是那天那个小个子吧?”格里沙问道。
我正站在他地下室里那一墙瓶瓶罐罐跟前打量,“是。”我说。
他嗤笑了一声,“你这问题真愚蠢。”他说道,“我想我可能大概弄明白了,原来如此。你的身份暴露了,然后他很害怕你,于是你很受打击——是这样吧?”
我从架子上拿了一个标本下来,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甲虫,“如果是这样呢?我该怎么办?”我问。
格里沙走到椅子跟前坐下,“我也想知道。”他嘲讽道。
我们一时都没再说话。过了一会,我听见格里沙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该怎么办。”
格里沙已经对和我的聊天产生不耐烦了。原因很简单,我的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绕来绕去,还总爱打各种正中他下怀的比方,连着说了几天都说不到点子上。但是于此同时,我觉得他越来越依赖每天和我的谈话。
我在码头扛货时,认识了一个巨壁的卫兵。他是个个子高挑的年轻人,留着个黄灿灿的寸头,每次一见我总能笑出八颗大牙。我扛货时,他就跟在我身边,叭叭叭废话个没完,但是会帮我拿很多货。
我不讨厌他这种性格,但是我向来是对和他人的社交能避则避。于是有一天,在这小子帮我呼哧呼哧搬东西的时候,我一把把他肩膀上的两个箱子单手托起来,目不斜视走了过去。
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是我听见他抽冷气的声音。
这时,我身边突然出现一声轻笑。回头看去,只见格里沙正一脸促狭地看着他,说道:“汉斯,看来你的追求人家并不需要。”
汉斯摸摸头,看向我,神情很无奈。我挑了一下眉,什么也没说,一步跨到了岸上。
“你很缺钱?”格里沙问我。
“也没有。”我耸了耸肩,“我不需要吃饭,但是身上没钱总还是不方便。”
格里沙看着我轰隆一下把一摞箱子顿到地上,突然对我说:“你要是实在无处可去,就来给我打下手好了。”
我忍不住回头去看他。他皱着眉,看起来有点纠结,但是没有否认之前的话。
怎么回事,这家伙之前不是一直对我不甚友好吗?
“免了,我之前可都是偷偷去找你,要是光明正大去,卡尔拉看见不知道该怎么想。”我说。
格里沙用力咳嗽了一下,他凑到我身边,有点咬牙地说:“你话能不能别这么说?”
我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汉斯,他正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们两个。我眨了一下眼睛,干笑道:“抱歉,抱歉。”
我最后同意了格里沙的建议,成了他秘密的医生助手。虽然我之前没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但是活得久了,什么都会一点。而我这一点和这里的人相比,已经是难得的专业了。总之,格里沙倒是对我的工作很满意。
偶尔,他会主动问起我那天发生的事。
“你和我聊天的后续呢?”他问道,“最近不见你再提起来了。”
今天好像没有病人来找他看诊,他就一直泡在地下室捣鼓他的药材。我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我以为你不爱听这个。”我说。
“说吧,我有点好奇。你一直在我身边晃悠,不是就想和我聊聊这件事吗?从那天之后,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他说。
“我看起来魂不守舍?”我闷笑了一声,“有这么明显吗?”
“你说呢?”他说,“你有什么想说的,索性就一次性说明白吧。你能来找我,想必你也知道,这种事除了我,你再没人能聊了。”
“不是大事,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我说。
“积郁成疾也就是小事积累起来的。”他说。
“积郁成疾?”我笑了起来。我想起了希娜地上那个小酒馆,酒馆里的笨酒娘。我第一次见她时,她对我很好奇,一直问东问西,为了打发她同时也是为了喝酒不那么无聊,我四两拨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