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子里的名声,是第一要紧的事情。
这是杨琴最要强调的。
确保了这点,她才再问起后边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怎么处理的?”
“…现在……”郭翠秀犹豫片刻,“…就我回来了,我也不知道。”
“我二伯母跟娘家那边打电话没?”
“这得、得问下你爸。”郭翠秀伸手摸了两下小女儿的脸颊,就背过身去,爬到炕上,打开最里边的小木柜子,开了锁,从里边抽出几块布来,又关上,“等你爸回来了,你再问问,问问就知道了。”
杨琴抱着妹妹,在地上左右走着,晃着哄小孩睡觉,“你找什么呢?”
她想到什么,“你这是要出去啊?”
“啊、昂。”郭翠秀很低很低地应答一声,拿了块蓝色碎花的布,把扒拉出来的那几片花色较好的布匹一裹,或许是心虚,她低着头不看女儿,“你舅舅那边…你舅妈娘家那边有事情,有要结婚的,喊我过去帮忙呢——”
杨琴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的火,越烧越旺,低声呵道:“现在家里乱成这样了,你怎么还有那个闲心去帮别人家的忙?!舅舅他们不知道家里已经乱成这样了吗,这段日子还农忙,你——”
牵涉到去不去亲戚家帮忙,郭翠秀一改先前的懦弱,挺直了腰板,声音也变得响亮了起来,“南瓜昨天已经摘得差不多了,我安顿了咱们家田旁边的你孙婶子帮忙看着,你爸也在,你也你回来了,你弟估计也差不多要回来……去帮你舅舅家的忙,那是你舅舅,你的长辈,你怎么这么说话?”
杨琴撇过头去不看母亲,无力感占据了她的身体。
历来都是这样的,杨琴有时候从心底,阴暗地同意奶奶的说法。
尽管这对母亲来说,这算是女儿的背叛。
郭翠秀完全算得上传统意义的“扶弟魔”。
她有四个弟弟,从她什么时候结婚到这个家里开始,她就给这四个弟弟给钱给粮的。杨琴还记得,应当是她六岁的时候,那一年母亲做的实在是过分,把家里留下来准备过年的粮食偷偷运回娘家,等着奶奶吴爱翻开粮食袋子一看,几乎不剩多少了。
那也是奶奶吴爱开始对郭翠秀态度变差的开始。
而后愈演愈烈,愈来愈差。
再说她自己,记忆中从来没有母亲早晨爬起来做早饭的画面。原先是奶奶吴爱做饭,在杨琴有了动手能力的小学开始,就是她早早出去早读,那个时候家里的人都还睡着,等她早读从山上下来,坐在院子里开始劈柴烧火做早饭,母亲他们才起来。
后来杨琴离开村子,去外边读书,这个担子,就又落到了妹妹杨倩的肩膀上。母亲郭翠秀还是一如往常,娘家那边有个什么事情寻她去做,她就出钱出力,连着一个月不回家都是有过的事情。
至于舅舅他们,杨琴冷笑一声,算什么长辈。
母亲郭翠秀出钱出力,唯恐什么方面怠慢了自己的这几个弟弟,但若是稍有一次迟疑,就要被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更是在杨家托大拿乔,在杨琴看来,奶奶和妈妈这几年的关系越来越差,就有他们四个的原因。
哄得母亲晕头转向,搬空了这个家,去补他们几个的窟窿,对着奶奶吴爱,母亲连为了自己的儿女都不怎么争辩的,唯独为了四个弟弟,梗着脖子都能嚷得脸红脖子粗。
但杨琴懒得争辩,一言不发,只等着郭翠秀出了屋子,她才用力踹了一脚屋门,将门“扑通——砰——”一声狠狠关上,门往里头闪了一下,又施施然飘回去“嗒——”关了。
沈灼颂挺诧异的,为着杨琴表现出的态度。
她躲在墙根底下,屋子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今天大概是没什么机会了,过会儿时间,杨倩和杨万荣都该回来了。
那就更没什么机会进去看看妈妈了。
她这么想着,索性顺着后山的小路一路走,回知青点去了。
夏天最热的日子,尤其是一段农忙过后,是最清闲的时候。
而事实证明,当人闲下来,就忍不住要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那天早上,周至睿和赵锦吵了一架。
连着几天两人都冷着脸没说什么话,众人劝了几句,今天中午忙完散了回去的路上,正还聊着,要不要做些什么,让两个人的关系和缓些,毕竟谁也不知道,还要在这个地方待多久,没个盼头,关系弄僵了,大家都难受。
正这么聊着,孙晴慌慌张张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她…她俩…就是至、至睿和…打起来了!”她比划了半天,索性拽着林秀的衣袖,扯着往她来的地方走。
从划分的地方来说,孙晴和周至睿、赵锦分在了一起。
所以打起来的人,似乎也不用做他想,就是这两人没差了。
站在原地愣住了,面面相觑。
“走啊!”钱娜娜尖锐的一嗓子嚎过了神,赶紧跟着林秀跑过去。
等沈灼颂回到知青点的时候,仰头一看,就见着女知青住的那小院,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人,不少人踩着石头扒在墙上,兴致勃勃地往里探个脑袋。她顿了一下,确认没走错地方,才面不改色地从人群里挤进去,很礼貌客气地拨一下前边的人,“让让,谢谢。”
她才踏进院门,迎头碰上钱娜娜一根竹竿挥下来。
“啊啊啊不好意思啊。”钱娜娜顾不上和她解释什么,抓着竹竿,身子七扭八歪,脚底下不停倒腾着步子,就为了不把竹竿从手里掉出去,好半天才拿稳,在空气里舞得猎猎生风,朝着墙上就扫了一圈,“都回自己家去!没事儿干了啊?!”
钱娜娜动手,不是虚张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