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
周府大院,乔容清坐在湖边的凉亭里,徐徐的风中夹杂着荷香气。
仔细查看府内的账本开支,自从周瑜的食邑增多,她要打理的事物便多了起来,好在现在周瑛对内务熟络,能帮衬她不少,比之前要省心。
听着两个儿子射箭比拼的声音,乔容清觉得此前悬在周府上空的那朵乌云,彻底散了。日子一点点朝着在好的方向走去。
瑚平前来禀报给周瑜收拾的行装已经装检完毕,乔容清听后点点头,虽瑚平做事她很是放心,但还是决定亲自检查一遍。
前几日周瑜派人递信回来,要乔容清提前把行装给他收拾好,他从京口回到江陵周府,再见母子三人、周瑛一面,不做停留,便要带领大军前往益州。
乔容清得到消息时,就知晓孙权应当同意了周瑜攻取益州的进军方案。因为攻取益州,没有江陵不行,北攻襄阳,更需要以江陵为依托。
这就意味孙权失信,此前答应借给刘备的南郡,便不做数了。
乔容清不会费神深思自己的夫君是如何说服孙权,她能做的就是尽快备全春夏衣衫。
周瑜这一去,不知何时才归。
她听到外面周循和周胤的声音,不自觉在心里叹了口气。
“璟珺呢?这一天也没见她人。”
乔容清一边查看漆笥里的行装一边闲问。经过内院时,只看到白凝一人坐在门沿那吃糖栗子,不经意间想到了曾经爱吃的绣墩。
瑚平微愣,顿了片刻,回道:“女郎只交待说恐怕食时不得回,让咱们用餐就别等她。”
乔容清猜测一圈与周瑛交好的命妇,除了顾景纯便只有侯府的赵夫人。两人都远在京口,江陵此处也没故人在,能值得她出门一见。
正出神,听到外面疾步奔蹿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不由自主莫名慌了起来。
被乌云压住的朗月,死命想要透出的一点光辉,在黑夜照拂下,显得有些惨淡。
周瑛坐在颠簸的軿车里,回想起今天私见胡综的事。
胡综刚见到她,就主动问黄媛的近况,她着实不想说。
关于胡综与吴庭璧的风言风语,她没少听。虽是孙权恩赐的良缘,偏是一对怨偶。胡综已成家,有些事便不该他知晓,更不该他费心。
但在对方的追问下,周瑛开了口,“阿姐已经有了身孕。”她想让他彻底死了心,如愿的看到他碎成一片又一片的眼眸。
此间的沉默不语,不仅属于他,还属于周瑛。
过了许久,胡综脸上浮现一丝欢喜,单纯的为曾经所爱的人而开心。
“阿潆要做娘了。”
些许欣慰,些许不相信,些许的难以言喻。
他嘴角的笑意所含有的苦涩,周瑛觉得很熟悉。
她无法回应胡综,只知晓两个先后失意的人,在此刻彻底明白彼此的痛苦。
送别胡综时,周瑛还是多嘴嘱咐了胡综,有些情意是时候该深藏掩埋,多关切眼前之人,毕竟嫁给他的吴庭璧全然无辜。
胡综没说话,垂下眼帘片刻,便持鞭离去。
在车里神游的周瑛,突然紧捏衣襟,觉得寒风直蹿后脖,这已经初夏,冷的反常。
车架停稳后,刚走到府门,便觉察出一丝异样,进进出出的仆从脸上遍横泪渍。
哀嚎声此起彼伏的传出,周瑛好久没这样心慌,定在那,不敢踏前一步,总害怕越离近,离未知的残酷便近一分。
“夫人!夫人!”
是瑚平撕心裂肺的声音。
周瑛立刻跑到内院,看到晕倒在地,不省人事的乔容清,身边围住一圈的人。
红着眼圈的周循看到周瑛,看见了救星,直扑过来,哑着嗓子问:“姑姑,他们说阿父不在了,不在了,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
什么叫……不在了。
她反反复复想这三个字,“不在了。”突然认不得,听不懂,理解不了。
耳边全是哭喊声,搂周循的手僵的没有知觉。
过了好一会,溃散不堪的意识才随着呼吸不畅回来。
她急促喘息,分不清天地昏暗之间,是不是自己在做噩梦。
这一刻,她觉得浑身痛到开始麻木,身体像是在无底的深渊中,一点点下沉,渐渐看不清任何光亮。
她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安抚住失了神的一大家子,将昏厥过去的乔容清照顾好。
直到孙权派来的人,说周瑜的灵柩已在返回的路上,她还是不相信,即便已身穿麻服,头带白巾。
她清楚的记得,站在灵殿的台阶上,看到漫天的白纸钱,招魂幡。
当身穿素服的大队人马,簇拥灵柩出现在周瑛面前时,她掀起一角衣裙,带领周府一百多口,跪倒在地。
“神主还家,魂魄来兮!”
“迎灵!”
走向灵柩的每一步,是那么难。
周瑛看到周瑜就安静地躺着那,和睡着的人没什么分别。
不会笑,不会再弹琴,不会再骂她,不会再喝上她的胡麻酒。
真的,永远不会……
乔容清拉住周瑜惨白冰凌的手,不停的搓,哈着热气,企图能搓出一点点的温度,紧贴在脸庞时,沾染上她脸上的汗渍。
“热了。”乔容清不顾旁人的目光,欣喜执着地唤道:“周郎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仿佛妄想能把灵柩里的人喊醒一样。
所有的一切,苍白无力。
本该花好月圆的人世间,终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