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瑛把下人都谴走后,轻拍着孩子,犹豫了片刻,对诸葛亮悄声说道:“让我阿姐留在这儿吧,她在这过的也舒心些。”
诸葛亮脸上的笑颜逐渐削薄,一直没说话,灯火映照之下,让周瑛有些猜不透。
但无论他如何决定,黄媛都会留下。
屋内寂静,只有黄小果酣睡的呼吸声。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黑夜。
周瑛心下一沉,急忙寻声看去,预感到正发生着不寻常的事,心中不由得微微发起抖来。
下人似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地跑来回禀,说黄媛下身落红不止,人怕是要不行了。
周瑛失魂落魄地站那,赶去的一路上,始终不相信,几个时辰前还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什么叫落红不止,什么叫不行了?周瑛迷迷糊糊的想着。
直到看到黄媛昏死在床上,那张清秀的脸孔,白得就像一块素绢。锦被湿红一片,全是猩红的血,比那日生产还要严重。
她哑着嗓子,发疯似的推搡着下人去请医士,去拿止血的药来。跑到黄媛,她忘记了哭,拼命拿锦帕去止血,可越来越多,她的眼前除了红色,还是红色。
“阿姐,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你不能睡!我求你看看我!阿姐!”周瑛不停的嘶吼,想急忙唤醒黄媛,告诉自己,她还在。
急忙赶来的医士慌张诊脉,说是黄媛产后失血过多,如今已是回天乏术,只得拿参吊命,尽快安排后事。
诸葛亮看此景,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步子也迈得越来越缓慢。
周瑛去拉黄媛满是湿汗的手,将参片含在她的口中,总算等到黄媛睁开了眼睛,微弱的发出声音。
她赶紧凑上前去,断断续续听到“紫藤”二字。
“紫藤?”她有些茫然,但寻着黄媛的目光,看到妆案上的妆奁。她立刻跌跌撞撞跑去,从妆奁最里层找到了一枚紫藤花玉簪。
她颤抖着手,交给了黄媛。
是那年上元夜,胡综送给黄媛的。
这些年,她还是没放下。
周瑛哭着对黄媛说,“阿姐,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我这就去找胡从事来。”
转身拉着愣住原地的诸葛亮到一旁,随后跪倒在地。
“我求你!”周瑛第一次向他下跪,知晓自己即将开口的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求你让我阿姐和胡从事再见一面。我求你!”
诸葛亮心中一抖,身不由己似的向后退了一步,不敢相信,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眼前人。心神依旧沉浸在强烈的震动中,却被她的哭声唤回。
“檀郎,我求你!”
她看见诸葛亮颤抖着身子,缓缓闭上眼睛。心如刀绞,可她已经无路可走。
一天一夜,这些时间里,她不知道跑死了几匹马,她顾不得数。
来到鄂县,胡综的宅邸,把胡综拉了出来,身后是吴庭璧喋喋不休的辱骂,她也顾不得回应。
只在路上,用寥寥数语告知胡综,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待她同胡综赶到庐江,看到黄媛躺在诸葛亮的怀里,似彻底沉睡过去。
可诸葛亮知道,黄媛在用为数不多的生命,等待一个人,如今,等到了。
他识趣的离开了,身旁的胡综疾步跑到自己妻子床前。
“阿潆,阿潆,你看看我。”胡综拿起冰凉的手放在脸旁,唤道。
黄媛颤颤巍巍睁开了眼,眼眸中终于涌现一抹光彩,是诸葛亮从没看过的。
“伟则,我想吃你做的鸡头米粥,担心你又错放了盐。”
胡综一边哭一边笑,“不会,阿潆,我按你教我的,再也没做过这样的蠢事,你想吃,我这就去做。”
黄媛微微点头,眼角不自觉流出一滴眼泪。
只一会,胡综就端着一碗百鲜的粥跑了进来,抖着手喂黄媛喝下一勺。
“阿潆,口味如何?”
“伟则。”黄媛的语气越来越轻,胡综不得不靠近,才听到她唇齿间的声音,“以后可不要再错把糖当盐。”
而后,他再也感受不到面前之人的温热鼻息,再也没有。
“我答应你。”
他紧握她的手,她的手里,牢牢攥着那枚紫藤花玉簪。
曾经上元节那晚,他替她簪于发髻间,道一句,“这簪很配夫人。”
随着那碗跌落碎地的声音传出,周瑛满腔的悲苦都被牵引起来。
人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日子里,连续失去两个至亲。
南山堪作誓,福禄应天长。
她的人生,时至今日,就在不断地失去中更迭。
同孙权一样。
又是漫天的招魂幡。
诸葛亮把拿纸休书放在黄媛的身边,随着她一同埋入地下。
当临终之际,黄媛向开口胡综要那一碗粥时,诸葛亮就明白,夫妻二人,从未真正走进过彼此的心里。
在等胡综前来的那一天一夜里,黄媛终于对他敞开心扉。
两人大婚那日,她隔着红盖,听到他唤“阿瑛”,看到他掀开盖头时诧异的眼神,就彻底明白,彻底心死。
“阴差阳错之下,世事总归无常。你想护佑一生的人不是我,能护佑我一生的人也不是你,我们都耽误了彼此。吾幼辞家,报亲日短,今则已矣,把我葬在汉水旁罢。”
她这一生,从未为自己而活过。
身为丈夫,他最后能做的事,就是成全她的心意,了却她的心事。
结束这一切,送别那日,周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