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竖子无礼!”似没想到对面的小官如此不给脸面,范知淳一双笑盈盈地桃花眼霎时淬了冰。
成泛脸上却带着诧异的神色,状似不解道:“郎君为何这般动怒?难道称赞你姓名取得好,也有错么?”
“还是说,郎君一直对这名姓心有不喜,所以不愿旁人如此称呼。那依郎君所想,我该唤你什么才合适?”
范知淳没料到成泛竟胆大倒如此程度。成泛并未压低声音,他们这边动静颇大,上首几位都将目光朝向这方。
若他没看错,林别驾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
他心里一凛,暗道这奸诈小子竟然在误打误撞之间给他上了眼药。别驾听了这话,也即会让刺史知晓。
他及冠之时,范家举办宴席,请了李刺史、林别驾等人入府,当时坐中言笑宴宴,他阿爷便客气地请李刺史为他赐字。
谁也没想到一向不假辞色的刺史竟然开了金口。刺史沉吟一番后,题下“知淳”二字,谓“知淳粹而行善”。
他心底确实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字,认为这其中的期冀太盛,他背负不了。不如他最心中所中意、阿爷起先也赞同的“行风”。
于是没当成范行风,而成了刺史赐字的范知淳。
如今这两字更是被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用来戏谑。
他双眼桃花凝结,看向这个看似低眉顺眼的青衫小官,知晓自己低看了她,冷冷道:“你无须多言,今日算我大意。”
再一转头,起身朝向上首,低首道:“今日小侄睡昏了头,小侄改日醒神再设宴赔罪众位!”
说罢也不等上方说话便提步往外,之前坐在范知淳旁边的人慌乱去抓他的衣袖,却被范知淳一把甩开。
范知淳踏步到帘栊,嫌弃帘子待要出去,后面传来一声笑吟吟的声音:“范郎君好走不送,某等下次与范郎君相见。”
他回头,正好对上那青衫官员的眼神,她唇角微动,正是“知蠢”的口型。
帘子被他捏得皱起。
他拧眉,这小官是钢铁打的脑袋么,非要和他硬碰硬。
一想到之后见面的情形,范知淳勾起一抹笑,在这建州范家的地盘上,他定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官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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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泛将冷笑藏在了心底,面上一副谦恭而不知所措的模样,叉着手茫然朝着上首,惴惴不安:“下官……下官确实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但让范郎君这样愤然离席,是下官之过。”
上面她的长官魏析皱着眉,喝道:“平常看你还是个妥帖讲规矩的人物,怎么到这里就笨口拙舌,尽做蠢事?!”
这话说得重,在旁作壁上观、之前一直沉默的通县县令杨亭山便打圆场道:“子让何必如此动怒?下属都是教出来的,依我看,这小郎真性情,恰好范世侄也是直爽之人,过几日范世侄设宴,小郎一并过去道个歉,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一桩美谈?”
魏析脸色却不见和缓,看到成泛在下方垂手而立,默然不语,怒道:“明府在此为你解围,你也不知机灵些?!”
成泛意会到魏析含义,一溜烟上去,接过侍女手中的酒,稳稳地斟上三杯,按先后分别奉给林鹤梅、杨亭山和魏析,欠身道:“多谢明府与郎中教诲,下官定会去赴宴。”只是把道歉这话含混过去。
成泛心中嗤笑,明眼人都能看出是那个范家的儿郎先去挑衅了她,这个杨明府却和了一团烂稀泥,让她主动向姓范的请罪,可真是有所偏坦。
只是面上一丝也不表露,捧着酒杯挨个敬了一遍,小心而恭谨。
林鹤梅也道:“想必小郎已是知晓其中利害,先下去罢。”
成泛连连摇头,退到魏析座后,道:“下官知道今日做法欠妥,愿侍在桌旁,要是能听得别驾一两句指教,也是受益良多。”
林鹤梅看向魏析,笑道:“子让还说你这属下不机灵,要真是个蠢人,可不敢这样见缝插针找时机留好印象!”
魏析摇头叹气,只道:“也是别驾与明府大度,宽恕了他这胆大举动。来来来,宴是好宴,我们莫要误了这良辰!”
众人均站起,齐齐向北遥遥拜君后,再互相举杯致敬,灯火通明的厅堂中,欢笑声此起彼伏。
成泛既然说了当旁侍,便兢兢业业地立在一旁,时不时为三位长官满上一杯,间或听几句笑言,听他们谈就官任上的各种轶事。其中以林鹤梅最为善言,当他说到好笑处,坐中上下皆笑倒。
只是大家都对此次魏析一行人所来的目的避而不谈。成泛起初还以为是他们忘了,抑或这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哪知道她专心致志听到宴会之末,也没听到双方有半点朝向治水的话锋。
成泛心中大为失望。
她原本还想着从这场宴席之上听到只言片语以作分析。没想到他们竟直接避而不谈,建州这方不提成泛也能理解,可是魏析是从京中来办事的,也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还体贴地半点不说。
这次魏析没有喝醉,他谢绝林鹤梅吩咐来想要搀扶他的侍从,只留了两个带路的小厮在前,唤了成泛和刘适左右。
宴已散了,月也升起,前面的灯烛摇摇晃晃,三人的影子也在这光影中沉默。
成泛数着步数,让脑中轻松下来。
正数到两百,便听到魏析悠悠问道:“真元对今日如何看?”
成泛将心思拉回,见前方仍有从人,只道:“出乎意料。”
怎么不算呢?那个无故挑衅的没脑子的范家郎君,不动声色维护范家的县令,以及看不出深浅一身狐狸皮的别驾,甚至是久无交集缺席宴会的刺史,都让成泛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