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处长有何贵干?”杨先麟见他无所畏惧,于是收起笑容说:“哦,是这样,听说昨天下午华处长在这附近的一条路上出了车祸,而这条路,正是我们押送共/党囚犯的必经之路。华处长为什么会去那里?” 华子瞻不慌不忙地说:“首先,你也说了,那是警备司令部附近的一条路,我出现在那里,有何不妥?其次,你押送囚犯,并没有通知我,我怎么知道这是你们的必经之路?最后,你们押送的囚犯遭人劫持了吗?如果有,你应该去抓劫持的人,如果没有,我出现在那里又有何妨?你又怀疑我什么呢?何况,昨天一出事你们的人都问过我这些问题了,有什么必要劳您大驾再问一遍?” 杨先麟被他这一串质问问住了,于是只能绕开话题说:“华处长的车怎么会出问题的?”华子瞻说:“这辆车的刹车有问题,这我早就报备过了,这也不是它第一次出问题,我这里有不止一次修理记录。至于上面为什么没有给我换车,导致这次出事故,恐怕你不该问我,得去问问我的上峰。” 杨先麟看他回答得滴水不漏,自己手上又没有什么证据,想到站长提起过他颇受戴局长赏识,硬来不是办法,这次是大意了,只能先查查他的底细再做打算,于是便说:“华先生,我也是受上峰指派执行公务,既然华先生都说清楚了,我也不多打扰了。”于是,便无趣地带人走了。 杨先麟的到来,让华子瞻意识到,他自己已经进入军统特务的视线。老赵说的没错,接下来的形势会变得更加严峻和复杂,他要更加谨慎。 在潘府待了几天,晴柔不是吃就是睡,又不让出门,实在是无聊至极。这天吃饭的时候,她跟潘太太说:“姑妈,我想回家了。”潘太太眼皮也不抬,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晴柔碗里,说:“你就住在这里,那边有吴妈替你打理。”晴柔跟月桢使眼色,月桢忙说:“姆妈,下午有个朋友邀我去看电影,不如我带晴柔一起去吧。”潘太太说:“什么朋友,男的女的?”月桢说:“女的,当然是女的,你认识的呀,就是孙家那个二小姐。”潘太太看着她们实在闷得可怜,于是放下碗筷,说:“好吧,你们去吧。叫司机跟着,早点回来。”月桢连忙答应:“谢谢姆妈。” 到了下午,两位小姐兴高采烈地坐车出门。小汽车一开出花园,晴柔便忍不住对月桢说:“多亏了你的计策。”月桢忙冲她摆手,朝司机努努嘴。两人心照不宣,一路上笑笑闹闹。到了电影院,两人买了票手牵手进去,并不看见孙家二小姐。晴柔望望外面,回头跟月桢说:“我先走了,你回去就跟姑妈说,我回家了,你拦不住。”月桢说:“放心,我肯定把所有错处都推到你身上。她又不能拿你怎么样。”晴柔笑笑,一手揽过月桢的肩膀,抱了抱她,说:“月桢,谢谢你。” 月桢回到家,潘太太知道晴柔走了,气得跟潘老爷发牢骚。潘老爷说:“算了,算了,你也不能总把她关在这里。关得了一时,关不了一世。”潘太太无法,只发狠说以后再也不管她的事了。月桢听见,心里暗暗偷笑。 晴柔回到家,家里也待不住,于是出来四处闲逛,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警备司令部门口。她没有进去,只在门口徘徊。快到下班时间了,陆续有人出来,始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晴柔怕一会儿遇到熟人,不敢再等下去。正往回走,突然听后面汽车滴滴按喇叭。她回头一看,竟是华子瞻。华子瞻开着一辆崭新的黑色汽车,车身油光锃亮,玻璃晶莹剔透,连带里面坐的人都显得意气风发。她朝车上看了看,这次并没有其他女人。 华子瞻一只胳膊搭在车窗上,伸出头来对她说:“叶小姐去哪里?我送你。”叶晴柔点点头,坐上车,对他说:“华先生,谢谢你。”华子瞻歪头看了看她,问:“谢我什么?”晴柔说:“谢你救了我和那个女学生,谢你通知我姑父把我从军统救出来。”华子瞻说:“哦,这都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叶小姐不必客气。叶小姐还没说要去哪儿?”叶晴柔没有回答,打量了一下这辆新车,问道:“华先生这辆车是警备司令部的?”华子瞻说:“这辆车是刚刚收缴的伪产,我的车出了点问题,送去修了,上面让我先用这辆车。”华子瞻又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晴柔迟疑了一下,说:“华先生晚上有事吗?”华子瞻说:“倒也没事,我是怕叶小姐有事,耽误了就不好了。”晴柔说:“那我晚上请你吃饭吧?”华子瞻笑着问他:“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不用那么客气。我先带你逛逛吧。” 晴柔看着他俊朗的侧脸,心中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感觉在这小小的车厢中蔓延、满溢,渐渐变得暧昧不清,让人心驰神醉。两人都不说话了,车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游荡。天渐渐黑下来,街上霓虹灯五光十色的光折射进车窗,晃得人心乱。晴柔此时默默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紧急关头的出手搭救、纷乱情势下力挽狂澜,乱哄哄的游行,阴暗恐怖的军统审讯室,那些场景快速闪过脑海,只觉得像做梦一样。玻璃窗外的熙攘繁华,与她无关,又与她有关,这些斑斓刺眼的光、鼎沸的人声,混合掺杂在一起,像腾起的一朵云,带着她的心,升到半空。 终究还是梦。晴柔脑中又闪过月桢的脸,想起月桢曾跟她说过的话,飘荡的思绪被带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