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周的周末,十中一般会补周六半天课,施卉很荣幸能够尊享一天的服务,她总是会像吊死鬼一样拖着残躯走到班级。
第一周的课业比较轻松,整体也比较快,施卉周六回到家打算看一部新番。谁知道庄女士被她在北宜大学学生的朋友圈刺激了,把人留在餐桌上教育。
“是,我知道你曾经带过的文科班有六个清北。”
“哦,计划表,对对对,很重要。”
“把控每一个细节,那确实,细节决定成败。”施卉漫不经心地敷衍着这些老生常谈,还得表现出专注。
“施卉你干嘛去?”
“看点东西放松一下。”
“又是动画片?我们也不是不支持你的爱好,漫画什么的也都给你买了。但是事情要有个缓轻急重你知道吗,高二了啊,怎么还在上面花时间。”庄女士还是轻柔,语调里的严厉还是挡不住。
施卉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失去好好交流的权利,错的一方永远是施卉,她总是忍不住情绪最先爆发,但是先伤人的一方,施卉也不能判断。
庄女士说的道理她又何尝不懂,只是她知道她还没有真正接纳她喜欢的小众事物。如果施卉也爱运动,爱乐器,爱绘画,那么庄女士就会认可她的放松方式,只可惜她喜欢的是泉城这个闭塞的城市还没成熟的事物。
在她眼中这一切并无高低贵贱,都是热爱又有什么不同,但是庄女士的眼里就是不务正业,她开明,却开明的局限。
庄女士一直兼有新时代高知女性的民主,但她也摆脱不了传统的束缚。施卉总觉得她想推着她飞,最后却折断了她的翅膀。
她理解她的想法,却还是默默地支持老徐的做法;她愿意无条件对她好,却还是不免言语上的争吵。
这次她没有多说,直接背着书包再次推开家门口锈迹斑斑的铁门。
“卉卉你去哪啊?”庄云霞在饭桌上沉沉地看着她,缱绻裹挟着疲倦,她应该是把怀疑的话努力咽了下去。
“河畔书屋,读书去。我也没朋友,跑不了,放心。”施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到这个地名的,她已经三年没有去过了。
颜河是泉城的母亲河,在十中不远有一个颜河公园,一般步行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施卉找庄云霞拿了手机联系,庄云霞倒是爽快,施卉的手机很久没开流量了,只是平时听歌问作业。去图书馆就全心全意读书是施卉的习惯,哪怕再生气她也不想打破,庄云霞也是清楚她这点,加上是夜晚,不会阻拦。
庄云霞平日里也经常催施卉去图书馆,但施卉用被子蒙住头,滚两下又睡过去,她也不再勉强。
施卉在熟悉的路上莫名恍惚。好像自从来十中之后,她无意识间变得狭窄。她一边想着用报复性的方式对抗这种压迫,一边又不知不觉顺从。
她还记得有一天她去小卖部买了一瓶可乐,但是那一阵评卫生在班级老徐抓得严,她也不想铤而走险,准备留到周末。但是星期六晚上她一般是倒头就睡,直到明天中午,加上作业时间最后只剩下了星期天晚上。这天又是周练培优交替,为了不上洗手间她一般也很少喝水。就这样日复一日,等到她某一天忍下愧疚狠心打开的时候,才发现可乐已经变成糖水了。
那时候的她没空悲哀,因为她的竞赛题还没写完,明天老师就要抽人去讲评。她漠然地拧开瓶盖,尝了一口没气泡的可乐,扔到垃圾桶,继续回到卧室。
直到现在,一些无名回忆重新唤醒,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感知。麻木是保护伞,但不是唯一解。
施卉陪着路灯橘色的灯光形单影只,颜河公园除了小孩子就是老年人。泉城的娱乐业高度发达,曾经的少年宫都被改成了皇家KTV。施卉的同学周末不是一起吃烧烤就是看电影玩剧本杀。女生们会逛街喝下午茶,其他班级管得松的还有做美甲打耳洞的。
出人意料,泉城的市中心人口稀少,但是各个县城的交通都会堵塞得无法流通。
施卉不喜欢人文荒漠,泉城的余韵似乎已经被这些世俗取代。施卉也不诩为超脱尘俗,反而偏爱烟火气,但是面对一天天衰退的文化也会有些怜惜,烟火气和浮华又是两回事。
精神的缺失与青春的冲动,衰老已无力回天,泉城成为了每一个在发展小城的缩影。
当到达书屋时,书屋外只有三三两两散步的夫妻和放风筝的小孩子。
书屋的外壳和三教很像,但是里面却是北欧森林风格的装饰,沉稳自然的木桌木地板,一个个灯泡串成飞扬的吊灯,好像白蜡烛昏暗,拼凑剪切波普风格的挂画,还有一个红砖堆成的壁炉,里面堆着干柴。仿佛置身于奇幻电影里的智者小屋,在砖瓦中多了几个落地窗,但对于学习而言这样的氛围还是不如图书馆高效。
书屋周围是一片深沉的墨绿,能拧出一块颜料。芭蕉滴水观音蜘蛛百合和各种热带植物环绕,热烈得敲打着玻璃窗。也因此蚊虫很多。
违和中的协奏,圆满中的缺憾,她忍不住哼起陌生的旋律。
施卉拉开椅子坐下,透过书架的空隙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喻卓的半张脸与厚重的名著小说相接,发黄的书页与烫金的封皮衬得皮肤越发光润。
他的碎发似乎有点妨碍视线,随意拨了两下,露出的眼瞳越发明亮。
施卉收回目光,她摊开随手拿的乙一的《zoo》,把书包原封不动放在另一张椅子。
乙一的书大部分都很切合她的胃口,简单却细思极恐的语言总是她情绪的出口,乙一的想法天马行空又真实,悬疑的背后又是人心。
等到她看完第五篇内容,天色一片漆黑,对面已经有拖动椅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