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老人枯瘦的脖颈处泊泊流出,暗色的液体缓慢浸入脏污的泥土地面里。
只愣了一秒,万庭栖连忙跑过去,俯下身,手伸过去,想帮他止血,却猛地顿住。
那柄冷刃已经深深嵌入老人的皮肉当中,生生切出了一个贯口。
这人是活不了了。
像是意识到死亡的到来,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嘶哑声音,仿佛是从地底下发出的怒吼,眼珠暴突,脸部不停地抽搐着,嘴唇努力往前张,在连贯不断的呜咽声中,挤出了一段不成字句的话:“大哥……大哥……”
过了半刻钟,也许更久,他沉重的头颅终于泄了气,缓缓垂在地上,毫无生气的眼珠丧失了最后的一点光彩,整张沧桑的脸蒙上一层永久的阴翳。
他死了。
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万庭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步冲出了屋子,外头夕阳西斜,荒败的村庄里没有一个人影,乌鸦的叫声盘桓在昏黄色的天空中,嘎嘎作响。
顺着那兵刃飞来的轨迹,她四下搜查了一番,屋外的土坡上累着层层枯柴,唯独没有人留下的痕迹。
什么都没有。
暮色将垂,凛冽的风拂过脸侧,带起她鬓边的发丝,露出一张神色晦暗的苍白面孔。
万庭栖默默回到屋内,看了看老人还没凉透的身体,又走了出去。
她不停朝外走,四下看看,找到块开阔的地方,拿起身旁倒伏在地的废弃铁锹,一铲一铲地挖了起来。
没过多久,便挖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土坑来。
——
荒村野陵,乌鸦惊叫。
万庭栖将那个药包放在老人的墓前,拿出一张火折子,用力一擦,火焰很快在沾了灰尘的包裹上跳跃起来,沉默地吞噬掉药草原本的清香气味。
过了一会儿,包裹便被烧了个干干净净,余下的残烬被风一扫,迅速褪去了原本的形态,消失在空气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想了想,万庭栖又拿出一壶酒,洒在了身前的泥泞当中。
酒液下渗,醇香的气味默默散开。
静立了一会儿,她兀自离开。
——
三天后,江陵城。
那场莫名其妙的瘟疫不告自破,民众的生活也都各回正轨,眼下正是端午时分,节日的气息愈发浓重,去了宵禁,街上的行人摩肩擦踵,杂耍卖艺的人手里打着铁花,抖着空竹,无不熟稔至极,一技毕了,便拿出笑脸求个赏钱,挂艾草,卖香囊的小摊贩更是数不胜数。
一座装潢典雅的楼阁内,林轩站在隔间外,揉揉酸痛的肩膀,嘴里不住地小声抱怨道:“大人,你那天一走了之,留下我一个人理那些事,可累死人了。”
万庭栖面不改色:“多干点活,对你没坏处。”
二人正低声说着话,忽然从隔间内传来一道不满的呵斥:“在外头说什么呢?”
李景最近心情不佳,说话的语气连带着冷了起来。
“殿下,”万庭栖身体比脑子动的快,朝前迈出一步,刚想进去替这位太岁爷沏茶,却只听到一句不咸不淡的拒绝。
“叫林轩来吧。”李景的声音听不出起伏,但隐约能感觉到冷淡。
“……是。”万庭栖讪讪笑着,将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一旁呆站着的林轩面露尴尬,愣愣地看了她一眼。
见他不动,万庭栖连忙低声催促道:“快进去吧,殿下还等着呢。”
“大人,我……”
林轩似乎还想辩白几句,但还没吐出几个字就被仓促地打断了。
万庭栖蹙起眉头,佯装不耐烦道:“还不快去,要我说几句你才明白?”
听她这么说,林轩也无可奈何,只好推开隔间的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李景对她早就起疑心了,现在强行挽回,也没有必要,他对她的态度太过荒唐,万庭栖也不愿再舍命陪君子。
她忽然间毫无由来地想起那个荒谬的吻。
脸色很白,但万庭栖还是觉得额上发热,她轻轻抬起手,用力摁了一下眉心的位置,试图让神志更清醒些。
在外头干站着,除了有些乏味,脚酸痛点,其他也没什么不好。
万庭栖还想着前几天那个老人的话,十分后悔没能将他的话全部套出来,也有些同情他不得幸终的晚年。
等她老了,会不会也这般凄凉呢?
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一出,万庭栖顿时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她无语地磋磨起手指,心中暗暗腹诽。
此路凶险,她都不一定有走到晚年的机会。
想到这儿,万庭栖松了一口气。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面前的长廊上路过了两个衣着富贵的公子哥,手里都拿着扇子,半掩住脸,眉飞色舞地聊着些当下热闹的话头。
“城里最近那桩疫病,你听说了吗?”一个身材宽胖的青年扬着眉毛,对着身旁的人神秘兮兮道。
“这算什么稀奇的,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是下毒的老技俩而已,这才过去几天,已经叫知府大人识破了。”另一个瘦高的年轻人道。
“就是啊,”宽胖男子连忙接话,“要我说,胆敢在江陵城里头兴风作浪,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也不瞧瞧这里是谁罩着呢。”
此言一出,他身旁的那瘦高男子顿时脸色凝住,啪的一声合上扇面,在宽胖男子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道:“知府大人今日可在阁中庆贺端午呢,他老人家向来不爱听这话,你注意点。”
“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的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