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珂循声转头瞧去。
那是副稍显瘦弱却也算得上高挑的身躯,本以为应是金光熠熠的装束,却未想来人只是一袭白衣,衬得本无血色的面庞更多了些病弱之气。
他不紧不慢往殿内步着,眉眼与座上之人确有几分相似,然而那眸中沉静,像是蕴着一场风暴,无端叫人瞧着不安。
这不安却与闻琏带给她的感觉不同。若说前者是可察的乖戾,那这位东宫之主则更像是暗处袭来的冷箭,不知来处,却也不可不防。
她被自己心中无端而起的猜想吓了一跳,明明是第一次遇见的人,这份直觉却源自心念深处,果决得不似她所想。
莫非此人与原身有何过节?
而很快,辛珂便得到了验证所想的机会。
男子步伐虽慢,转眼已来到辛珂身旁,他似是未料到少女的现身,眉梢微挑,语带讶然道:
“珂儿妹妹今日也来了?前些时日听闻妹妹遇刺,还以为今生无缘得见了。”
这绵里藏针的话术叫辛珂倍感熟悉,内心的疑问也有了解答,可她到底不是个甘心受屈的主,先前便已从桃袂那处得知过,这位东宫太子自小病弱,隔些时日便要请御医开药方子调理身体,可见是顽疾难除。
秉着“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的态度,辛珂笑眯眯开口回呛:
“太子殿下多虑,珂儿身体尚好,无缘不无缘的,也是要靠您多争取的。”
说得直白点就是,咱俩谁比谁活得长,还不一定呢。
裴祉行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呛声,面色一凝,下意识以拳抵住唇轻咳了几声,这可给了辛珂机会,言辞无不透着担忧,乘胜追击道:“太子堂兄,您没事吧?莫不是近来身子骨越发下去了,这可如何……”
“好了……!”元乾帝语气无奈,终是出言打断,“小孩子家家的,每逢见面总是要吵上几句才好?祉行你也是,可有按期请太医开药?”
辛珂心中偷乐,面上却不显。
“自然是有的,父皇不必担心。”
这厢裴祉行落了下风,却不见恼意,恭敬行了一礼回答,余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
“行了,且落座吧。”
一旁的尹意欢态度热络地招手唤她去,辛珂按下内心犹疑,终是落座在这位贵妃身边。
脑中名为戒惕的弦悄悄收紧,她心知这次召见并非只单纯为了慰问伤势这么简单,这位直觉上与原身不甚交好的太子的到来,无形使殿内气氛发生了些许转变。
但她却不知,正当自己正凝神思考之际,一旁的艳丽女子撇过头,轻飘飘地瞧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些阴恻。
元乾帝无声拨开身旁赵皇后欲递上的茶盏,声音沉稳,朝落座席上的太子问:“祉行,傅营那边如何说?”
欲言又止的目光自对座投来,辛珂看在眼里,一旁的尹贵妃倒是先沉不住气了:“太子这是何意?珂儿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是不能直说的?”
裴祉行笑道:“娘娘误会了,儿臣不过只是觉得,您身处后宫,还是不宜被这前堂之事扰了心神。”
话里话外竟是只针对尹意欢一人。
尹意欢脸色乍青乍白,流露出愤然,只听座上帝王沉吟道:“既如此,皇后与贵妃便先行离开罢。”
赵皇后自太子现身后便再未出言,此时听元乾帝这般说,眸色微微黯淡,又朝裴祉行投去几瞬目光,然而对方却始终置若罔闻。
这短暂的场景却悉数落入辛珂眼中,令她眸底隐隐浮出诧色。
母子不和?
然而是否如她所想此刻无从得知,不多时,赵绮兰与尹意欢便在各自侍女的接引下离开了殿中。
殿内除了候在一旁的宫人,此时只余下辛珂在内的三人。
纵然内心有成山的疑虑,她仍是挺直着脊背端坐着,摆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默默听着这父子俩的对话。
裴祉行开口道:“傅大人暂且应了,又言司内人手不够,让父皇考虑另拨人员。”
元乾帝面色一黑,一掌拍上面前桌案,怒道:“什么人手不够?这傅营分明是没把朕的命令放在眼里!玄锦司这些年拿着国俸不干正事,如今有了他这顽固更是无法无天起来了!”
瞧见座上帝王骤然发起了火,辛珂不免一惊。
这玄锦司本是东虞国特设的监察机构,上可纠劾皇亲国戚,下可询查升斗小民,皇都中内外细务一例以闻,在一众官署中的地位可谓是举足轻重。
按理来说终究是归附于皇室,可元乾帝方才所言倒像是对其隐忍已久却又无可奈何。
可是何至于此?她不知内情,又开始揣度起两人口中这姓傅的大人。
这厢元乾帝正怒火中烧,似是考虑到辛珂在场,痛骂一句后拧起眉头不再发作。
太子嘴角浮出浅笑,目光却再度转向对座,道:“父皇息怒,儿臣忽然记起一件事,珂儿妹妹似是不久前曾向儿臣提过,想要为寻玉出一份力,此次调拨人员,不如也将妹妹算在内罢,也好让她有机会尽份心意。妹妹你说,是不是?”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辛珂自然怔愣,待到反应过来裴祉行所言后,脸色不免微变。
她自是不知原身是否先前真的存了这份心思,不过依照她对两人关系的推测,以及那郡主本人的性格,想必是不会对这位并不交好的笑面虎吐露什么心声的。
可当此事与殿上的帝王有了联系,辛珂知道,贸然否定断是不可的。
她甚至往更坏处想,难道这位太子已然知晓郡主所谓失忆之事,于是故意设下了这个坑待她不得不跳?
这人